於是他很機智地換了一個話題。
“小兄弟,郭某能感覺到你並無惡意,可城中那些找你的人,你就真的不願意去見上一面嗎?”
江聞嘆了一口氣,對郭靖說道。
“郭大俠,如果蒙古的華箏公主現在想來找你,她說可以不求名份不求地位,只求你能和她再續前緣,你會答應嗎?”
郭靖坦坦蕩蕩地說道:“郭某對天發誓,絕不會做對不起髮妻之事。”
“那就對了。江某別說心裡沒有這種想法,就算真有這種念頭,也不過是虛情假意的鏡花水月,又何必去做這種卑鄙下流之事。畢竟在我的心裡,那日思夜想、朝盼暮盼的位置,早就無可替代了。”
“哦?莫非小兄弟你家中也已有髮妻?”郭靖很耿直地說道。
“嗯,比喻很恰當,你可以這麼理解。”江聞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
“小兄弟,能讓你如此魂牽夢繞的女子,一定有傾國傾城之姿吧?”
“那倒未必,外界中傷她的人很多,我也清楚她有很多缺點,但那又怎麼樣呢。”
江聞點點頭,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以前我高興的時候她沉默寡言,我傷心的時候她不聞不問,曾經我也想過逃避現實,忘掉煩惱重新生活。但是到了最後我才發現,人生這些年的喜怒哀樂都發生在她的身上,真正離不開她的是我自己罷了。”
“啊?尊夫人莫非已經故去了?”
郭靖連忙想為自己的冒昧道歉。
“我都說了,是比喻。”
江聞笑得很悲傷,“而且非要評出個死活來,那麼死去的是我才對。”
【漢水襄陽城,破曉】
“前面就是蒙軍大營了,他們果然駐紮在這裡。郭大俠,你回去吧。”
江聞勒住戰馬的韁繩,站在一塊岩石上淡淡說道。
郭靖皺眉說道:“小兄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江聞盯著天際越來越西斜的碩星,滿天璀璨星河都似乎傾倒向了某一極,這就顯得另一方勢單力孤,只有一兩顆寒星還在黑暗的天穹上拼命閃耀,似乎不自量力地想要以點點星光,點燃那已無力支撐的頹夜。
“郭大俠,其實我們今天的相遇既是偶然,但又不是巧合,你明白吧?”
江聞將那把襄陽城中買來、再尋常不過的鐵劍懷抱在側,緩緩說道,“因為你的計劃和我是一樣的,我們都看穿了蒙古人的計謀,因此才會在伏擊斥候的時候遇見。”
“但是,你和我是不一樣的。”
江聞又重重地頓了一下。
“襄陽城裡能夠辦成這件事情的高手不多,但郭大俠你還不能死在這裡,因為你必須守住這座襄陽城三十年。”
郭靖皺眉說道:“小兄弟,你沒必要替我去送死。郭某決心守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不會做貪生怕死之輩。”
“哎,我很難解釋。很早以前,我覺得不管是三年還是三十年,都是個無關緊要的東西,時間總是會過去,結局總是會到來。”
“可我後來碰到了一些很有趣的朋友,有了幾個很乖巧的徒弟,我才猛然醒悟過來,所謂的千秋萬代才是不重要的,反而是組成千秋萬代的無數個三年、三十年,才是最最要緊的。”
江聞指著身後隱約可看見些燈火的夜空,人影憧憧恍在眼前,那正是襄陽城的方向。
“這三十年,恰好是一代人。有郭大俠在,大人們就還能在後方安居樂業、頤養天年,直到經歷了一生的悲歡離合後老死;小孩們也能在隨後那段極黑的夜裡,衝著自己的孩子說自己見過太陽,告訴自己的孩子們,太陽一定會升起的。”
“想想看,只要看過這三十年的襄陽城的人,仍會相信這個城頭上飄著的‘郭’字旗幟,終會在某一天再悄然懸掛上去,帶著他們去在黑夜裡奮戰,不管換了多少代人,他們總能記得些什麼。”
江聞說的很是動情,話裡話外讓郭靖只覺得熱血澎湃,卻不知千言萬語要從何說起。
“小兄弟一番話語如醍醐灌頂,郭某受教了!”
江聞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心臟之處,篤定地說道。
“反了,是郭大俠你教我的才對——雖然不是這次。”
“郭大俠,我知道你不是為了挽救南宋蠅營狗苟的朝廷,也不是為了庇護驕奢淫逸的豪紳而戰鬥,他們雖然也都在你的羽翼之下,但性質完全不同。不用說,我都懂——否則的話,這幾年的楊過也不會在您的教導和指示下,以神鵰俠的名號對付貪官汙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