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聞望著駱霜兒感嘆不已。
丁典的功夫是怎麼來的?那可是在心神交瘁、痛苦絕倫中掙扎徘徊,又身處牢房之中、十幾年如一日地面對著強敵,使其心智堅韌到極為可怕的程度,才能將功夫推演到極致,練就深不可測的神照經內力,才讓江聞一想到十二成功力的神照經也頭皮發麻。
反觀駱霜兒當初不過是十餘歲的女兒家,身處煙波洞庭,既怕水又無助,光磨練心性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本來絕無可能,將講求心性的神照經功夫融會貫通,也只有她師父這樣別出心裁地傳授,才能闖出另一番天地。
見江聞言之鑿鑿地說著,駱霜兒忽然面色微紅地轉過頭去:“……你是怎麼知道觀想法這些?師父也只含含糊糊地提到過一次。”
江聞淡淡笑道:“我自有辦法知道,更不怕你去驗證。可惜你師父神出鬼沒難以找到,如果不信,你可以跟我同去一趟福州城,讓你師兄親口傳授你《神照經》修煉的正途。”
駱霜兒臉上的緋色未消,江聞言罷已經抓起她的手腕,將一道真氣打入了她的經脈之中,“閒話少敘言歸正傳,你可以看看你自己的經脈是不是恢復如初,甚至比當初還要強上幾分?”
猝不及防的駱霜兒只覺得手少陽三焦經中有一道暖流,正暢通無阻地打通淤阻直至天牅,身體裡更忽然湧出一股生生不息的內力,化為漩渦將暖流吞融其中,原本倦怠的神情也為之一清。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明明大病初癒,感覺竟然會如此不同?”
駱霜兒行功完畢驚喜地抓著江聞的袖子,猛然想到自己既然身體恢復,那就能回廣東解救爹爹,忍不住喜上眉梢。
“這是因為你因禍得福,被一股‘寒山勁’纏據住了你的丹田氣海,藥效又恰到好處地滋養了經脈。”
江聞淡淡地說道:“《神照經》又主修上丹田,寒山勁盤踞下丹田,兩者正好能相安無事互為依存,這不僅修復了奇經八脈的損傷,還源源不斷地提供內力,正好免去了你苦修內功的過程。”
正所謂同人不同命,詭譎不明的寒山勁,在江聞體內是一塊卡住齒輪轉動的頑固石子,導致內力阻滯不順,但在駱霜兒這裡就變成了源源不斷的爐中薪柴,本質又精湛純熟,少說也相當於苦修十年而成的內力。
“世事無巧不成書,你先收攝心神把內力穩住,關於寒山勁的故事我晚點再跟你說。話說回來,這次如果沒有品照小師父的鼎力相助,你想開啟三焦玄關都還得費一番功夫。”
見駱霜兒陷入震驚之中,江聞又將話鋒轉向了神遊物外的品照。
“江施主,你莫非猜到是誰下毒的了?”
灰頭土面的品照嚥下心中凜然之意,連忙開口問道。
“嗯。品照小師父,我有些事想問你,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江聞的右臂如今還打著夾板,行動多有不便,方才被牽扯拉伸又是一陣陣疼痛,此時索性站了起來,身軀裹著衣袍在夜風中略微佝僂著,背身獨對著滿山暗色出聲,不欲讓人瞧見表情。
“在命你出門之前,弘辯方丈是否召見寺中諸位長老,卻只談了些雞毛蒜皮的事?”
品照剛想委婉拒絕回答,可聽下去又猜不出江聞用意,只是覺得對方既然並未逼自己透露確切訊息,單單點頭示意倒也不算違例。
——便轉而輕輕點了點頭。
江聞神情凝重起來:“那弘辯方丈召你說話的時間,是否剛剛好早於幾位長老前來的時間,並且眾人還打了個照面?或者乾脆,你就是當著他們的面走的?”
品照表情愕然,仔細回想起先前的一幕幕場景,連篇浮現後,他猛然醒悟到實際情況竟然和江聞所說的一模一樣,於是在愣怔片刻後連忙用力點頭。
江聞緩緩吐出一口氣,驟然轉過頭看去,向了不明所以的品照,“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方丈是不是覺得悉檀寺馬上就會有大事臨頭,大到連弘辯方丈自己都沒有把握能解決?”
品照的喉結上下抖動著,似乎很想把心中所想所知都說出來,可臨行前答應方丈的話讓他如鯁在喉,到最後也只能深深地點了三次頭。
“果然如此。悉檀寺裡肯定出了內鬼向平西王府透露訊息,弘辯方丈隱約察覺,才會小心謹慎地試探這些知情人。”
江聞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背靠在搖搖欲墜的門框上,說出了心中種種推測。
“在所有人中,他心中絕對相信的只有師弟安仁上人,這自然不作第二人想。在察覺不對後,他先把我們倆安排到滿月峰上,結果我們還是出了事,這就讓弘辯方丈明白,悉檀寺已經被滲透得超乎他的想象,因此才會連夜安排我們下山。”
暗中下蠱之人應該不是方丈,但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動手的人,也肯定與悉檀寺脫不了關係,江聞說罷一指品照,“而你是木家人,絕沒有背叛的可能,因此才會讓你也一起下山,順其自然地把暴露在對頭眼中的薄弱環節,一股腦地掩藏起來。更重要的目的,還是想讓你回去向木家示警吧?”
看著品照驚駭欲絕的的樣子,江聞心裡有數了。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有些事不能說只能悄悄地做,而且動作越大越容易被看穿。
江聞早就知道弘辯方丈此人,高情商說法是有德具能,住持名剎時善於營建叢林、培養弟子、弘化一方,低情商來說就是他為了悉檀寺,從不吝於使用計策手段——這可能也是多年在夾縫中生存的必然。
而他手中的牌又向來很少,於是出手必然小心翼翼,不敢浪費哪怕一分的有生力量。
在悉檀寺裡,江聞和駱霜兒兩人的存在並非秘密,兩人也直言不諱地打著靖南王耿家的招牌,但兩人到底在做什麼、目的是什麼,則被方丈保密得很好,除去悉檀寺的幾名核心人員,其餘人等並不知道他們倆的重要性——而這次駱霜兒被人下蠱,顯然是某個環節出現了重大紕漏。
退一萬步講,悉檀寺被滲透是一種必然,三百多人的寺廟縱使能眾志成城抵禦外敵,總也免不了有個別人被哄騙收買、臨陣倒戈,但這些人裡,最最不能被收買的,就是幾個高層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