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同飄潑一般地從天下傾倒下來,院子裡已經開始積水了,趙哲站在屋簷之下,看著雨如同珠簾一般地從他的面前倒掛下來,濺起朵朵浪花。
十步之外,已經不大看得清景色如何了!
“好大的雨啊!真好看!”身邊,十二歲的趙昕牽著十歲的趙暉,兄妹兩人快樂的又叫又跳,在他們兩人的身側,荊王妃魯琳含笑看著一對兒女。
對於趙哲來說,現在的日子自然是無聊而且痛苦的,但對於荊王妃和一雙兒女來講,這樣的日子,無疑卻是開心的,幸福的。
因為他們的丈夫,父親,終於可以呆在家裡一直陪著他們了。
趙哲在河北呆了六年多,回到京城快滿三年了,這近十年中,他陪伴家人的時間,的確是太少太少了。
“這樣的雨,已經下了大半個時辰了。”趙哲回過頭來,看著趙昕,臉色卻是極嚴肅:“我們家中,通水的溝渠是極好的,但院子裡都已經積水了,那城中低窪之處,現在情況只怕更嚴重,說不定已經遭災了,你們覺得好看,父王卻覺得這一點兒也不好看。”
趙哲臉色不好,一雙兒女頓時便噤若寒蟬。
“他們年紀小,不懂,王爺訓他們做什麼?”荊王妃魯琳卻是有些不滿,一手牽了一個孩子,看著趙哲,嗔怪地道。
“身為趙家後裔,皇室子女,怎能不能天下臣民為己念呢!”趙哲搖頭道:“已經不小了,該是懂事的時候了。”
“王爺,現在您沒有旨意,不能離開王府。”魯琳大聲道:“你現在不是河北安撫使,也不是開封知府,這些事情,自有開封府操心,這天下,也有官家操心,您這是操得哪門子的閒心?”
看著柳眉倒豎的魯琳,趙哲欲言又止。
魯琳氣啉啉地牽著一對兒女,便往屋裡走去。
趙哲嘆了一口氣,轉頭看著大雨,低聲道:“但願黃河大堤別出什麼亂子才好。”
耳中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人穿過雨幕,跨過了寬敞的院子,每一步都濺起老大的水花,手上雖然舉著一個油紙傘,但幾乎就是一個擺設,整個人早就被淋得透溼了。
“洪師爺!”趙哲愕然。“出什麼事了,洪師爺?”
剛剛走進大廳的荊王妃魯琳也停下了腳步,轉身走到了大門邊。
離開知開封府的位置的時候,趙哲還是把身邊的幾個師爺都安排了幾個位置,這個時候他雖然已經失勢,找不到什麼肥差好地方,但安排幾個一般的職位還是沒問題的。
從那以後,身邊便只留了這個洪原洪師爺了。
“王爺,剛剛我收到訊息,秦開被崔昂抓了,人正在押赴開封的途中。”
“什麼?”趙哲吃了一驚,秦開也是他身邊的一位師爺,原本是負責錢糧的,趙哲將他安排去了福建一個偏僻的地方任縣令,本來也是為了保護他們這些人的意思,但沒有想到,仍然沒有逃過。
“王爺,您得想想法子,把秦開救出來啊,秦開絕對不能落在崔昂的手中!”洪原壓低了聲音道。“要是實在救不出來,那就……”
說到這裡,洪原看了一眼王妃魯琳,又住了嘴。
趙哲斷然搖頭:“秦先生是何許人也,不管什麼時候,他都不會出賣我的。”
趙哲任安撫使六年有餘,經手的錢糧無數,這裡頭自然有許多是說不明白去處的。倒不是趙哲貪腐,而是這裡頭有許多的去向,根本不上不了明帳,甚至裡頭有許多的錢糧來路,也不能露在了明處。
這些事情,便是洪原也不甚清楚,知道這些事情的,便只有趙哲與這個秦開。
“殿下,三木之下,何口供不可得?”洪原道:“崔昂此人手段卑鄙,什麼樣的陰招使不出來?人一旦進了御史臺,那就真沒有辦法了。”
趙哲出神半晌,還是搖頭道:“不要說了,這樣的事兒,本王做不出來,我相信秦開。再者,信安軍、廣信軍那些將領在進京途中死得莫名其妙,已經有人懷疑是本王做得了,這一次必然戒備森嚴,我們要真派人去,落在他們手中,那才是百口莫辯,連那件事,也要栽在我們頭上了。”
“王爺,我知道您對自己人一向仁義,愛護,可現在不是講這些的時候了。我相信秦開現在要是有辦法去死,他也一定不會有半點猶豫的。我們派人去送他一程,那是幫了他!”洪原道。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趙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老洪,我現在已經這個樣了,還能怎麼樣呢?崔昂再怎麼折騰,父王還能把我的腦袋砍了嗎?”
洪原頓時被噎住了。
“王爺,您不能這樣啊!”吐出一口長氣,洪原大聲道:“還有多少人指著您呢!河北安撫使馬興前段時間還上摺子要請您去河北代官家視察呢,這裡頭代表著什麼,誰都清楚。”
“要不是馬興突然弄這麼一檔子事,只怕秦開還不會出事!”趙哲搖頭道。
“王爺,崔昂與您結下了死仇,現在馬安撫使支援您,蕭總管不用說,也是支援您的。三司使蕭禹也就不用說。這些人即便現在說不支援您了,也沒有人會相信的。”洪原道:“所以崔昂一定不會善罷干休,他不把您徹底打倒,他就放不下心來,他就會一直擔心您有朝一日翻身之後收拾他。王爺,您不能束手待斃啊!”
洪原臉色漲得通紅,但趙哲仍然不為所動。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趙某人光明磊落,豈能做這等事情!洪先生,去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吧!”趙哲揮了揮手,不再理會洪原,轉身走回了屋子,牽起趙昕趙暉的手,向著內堂走去。
“王爺!”洪原大叫起來。“您不做,秦開難道就能活嗎?”
趙哲身體一凝,接下來卻是加快腳步離去了。
洪原一跺腳,轉身又跑進了雨水之中。
“王爺!”魯琳伸手拉住了趙哲,“洪師爺,說得好像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