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時分了。
鄔驚席地而坐,對面是昨天入夜之後才趕過來的烏撒部頭人蒯鵬。
烏撒部與芒部一般無二,也只來了三百餘人。
營地裡三更開始就埋鍋造飯了,此刻,飯菜的香味在簡陋的營地裡飄揚著。
說是營地,還真是抬舉了他們。
芒部與烏撒部,昨兒個晚上基本上就是那麼裹了一條毯子往草地上一躺而已。
由於隔著他們不到數里地,便是董楨的軍寨,他們甚至連個放哨計程車兵也沒有留下。
有士兵給兩位頭人送來了今天的飯食。
粗瓷大碗裡裝滿了糙米飯,因為上面淋了一大勺肉湯,再加上採摘而來的野菜,的確是香氣撲鼻,對於這兩支一直在飢餓的邊緣之上掙扎的部族來說,當真是一頓豐盛的晚餐。
折了兩根樹枝當作筷子,兩人也不說話,三下兩下扒完了碗中的飯食,隨手將碗丟在了一邊。
“阿頭部,易溪部大概也就是這樣沒有了的吧?”蒯鵬語氣幽沉,整個人似乎是從地獄之中爬出來的一個惡鬼,削瘦,陰沉,如果說他還有些人氣兒的話,那也就只是那一雙眼睛了。
事實上現在的鄔驚與他也差不多,只不過鄔驚比四十出頭的蒯鵬更年輕一些,所以顯得好看一點點罷了。
任誰將一支數千人的部落的生死存亡扛在身上,一步走差便是滿盤皆輸,身死族滅的下場的時候,都不會輕鬆到那裡去。
穿過邊境,去對面搶食。
這樣的事情,阿頭部與易溪部去年已經這樣做過了。
畢節那邊,的確比威寧這邊要富庶得多,隨隨便便找上一個村子能掠奪而來的,便能讓一個幾千人的部族,安安穩穩地過上一個來月。
可問題是,那邊的駐軍,是天狼軍。
是在敘州擊敗了他們的天狼軍。
不過去搶,得餓死。
去搶,有可能會被殺死。
當然,還有第三條路,那就是失去部落的一切,被其它的大部落吞併,比方說被易娘部吞併。
阿頭部與易溪部選擇了第二條路。
不出所料,他們慘敗而歸。
帶出去的精銳戰士,回來了不到三分之一。
然後,他們的部族也被易娘部吞併了。
阿頭部,易溪部,消失了。
董奎就是這個算計著逃到威寧來的十幾個部落的。
他大概是想著讓石門諸蕃部最後只剩下一個,那就是易娘部。到了那時候,威寧就完全屬於他了,他也可以憑藉著更為強大的實力,向大理討要更高的官職,獲得更多的援助,取得更多的財富。
當然,實力強了他,還可以選擇投奔宋人。
“你說,我們打得過對面嗎?”蒯鵬揪了一根草,放在嘴裡嚼著,綠色的汁液從嘴角擠了出來,昏暗的燈光之下,顯得極是詭異。
“要是打得過,我們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嗎?”鄔驚歎了一口氣:“老哥,對面除了天狼軍,又多了一支騎兵,大部分兵馬來自馬湖部和南广部。”
“這些叛徒!”蒯鵬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這些叛徒現在過得比我們好多了!”鄔驚眼中滿是羨幕之色:“家裡有田有房有牲畜,好多人穿得起綾羅綢緞,一匹好馬,在貴陽能賣上百貫錢,一隻牛犢子,也是十好幾貫錢。”
“鄔驚,你說那馬歇當真為了睡一個女人,就花了上萬貫?”蒯鵬的注意力卻在另外一件事情上:“不會騙我吧?”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我根本就不會相信世上還有這樣的事情!”鄔驚歎道。
很顯然,這件事情,超出了他的認知,也同樣超出了蒯鵬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