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分叉的毛髮其實是雷霆倒映在地面的影子。
“雷旺木生藏根種,狗作狼相狽為奸,壞了,被人李代桃僵了!”
操持陣勢的虞道人猛然回頭,只見在五百紙人中間,一團團黑水汩汩湧出,像是在一張乾淨的白紙上滴下了一滴墨水,迅速渲染開來。
紙人強橫、霸道、兇悍,藉助天狗吞日將夜梟之勢牢牢釘在山外,但隨著牆內開花,黑暗借陣勢擴散,黑水所過之處,紙質被汙染,肉質紋理像是積雪化盡,一腔非人之威頓時如雨打風吹去。
那一抹深沉到極點的黑暗中,突然一連串怪異的怪笑聲發出,似蒼老、似嫵媚,悅耳如仙音、又彷彿沙啞如夜梟。
“一個肉體凡胎無根骨,一個命理不分三腳貓,真以為能改天換地不成,說穿了,你們眼中的天地,正是妾身的掌心,沒有道人你的蠱惑,妾身哪有手段將這些攪事之徒一掃而光,妾身真是要多謝你才是。”
又是一聲春雷響,轟天、震地,天上顯出了五種色彩,恰似一道彩虹,雷雨止,大地藏,龍氣藏深谷。
虞道人呆若木雞。
以天德真人破天魁命,再以天狗陣攪地罡,最後以人刀破國印,這是他落子的三分破局術,他擔憂龍孽雜而不正,被正龍所克,他擔心刀中銳氣不足,難破趙神通金身。
他恰恰沒想到,最終會是他這裡出了問題,黑山山頂,趙神通用五行鎮龍,金做刀、火燒山、水化意、土鑄身,萬木做煞逆地龍。
木性率先被龍孽所破。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竟是故意如此,震為雷,出陽氣,交爻生木,然後在天狗局中移花接木,硬生生將不相干的兩局風水扯在一起,最後逆轉紫微斗數,狼狽互轉,狼從狗身出,不僅破了他的風水局,還吞了他的風水局。
天狗反噬,五百紙人盡被吞!
黑暗中,夜梟臉、血嫁衣再度浮出,盯著黑山山頭,地脈震盪、龍氣傾瀉,更有兩條虛幻龍影滾動翻絞,大吃小,形似蛇吞尾。
“火候已足,可剖龍取珠。”
……
“弱者最讓人瞧不起的,便是在絕境中鼠竄掙扎,這與其說是勇氣,不如說是怕死惜命,既然怕死,當初又為何要被野心迷了心智,天地不仁、天地不公,能者上,庸者下,這難道不是世間的常理嗎?”
趙神通語氣平靜,十二式刀式過後,白虎大刀染滿鮮血,看著遠處鮮血淋漓的身影,眼神深沉、混茫,恰如龍脈。
龍脈附體下,趙神通與戚籠的面貌都受到極大改變,渾身龍鱗,身形近丈,筋骨氣力甚至勝過一些武家二煉、三煉的強手;龍脈與金骨合,趙神通的體質強度超過了世上大多數神兵利器。
但細看之,二人還有微妙的不同,趙神通龍鱗呈金色、五角狀,堂皇正大,戚籠龍鱗血紅如刀,暴虐凶氣;趙神通額頭長龍角,戚籠沒有龍角,只有一道細細的裂口。
龍半身精華在角,半身精華在珠,龍角是龍相之精華,龍珠是龍魂之所在。
那個神秘而恐怖的組織,從數十萬人、百萬人裡挑選出的劫運種子,本就是天選之子,註定要引導九龍劫的‘後備聖人’,怎會因為一隻擋路的螞蟻而失敗呢。
趙神通順著地上血跡轉過山道,山道之中,站著稀稀拉拉、十幾只骷髏,骨骼如雪、骨節粗大,生前定然是武家強手。
唯一相同的,這些骷髏嘴裡都有龍血蠕動。
趙神通皺眉,舉刀,白茫茫的霧氣瞬間過山道,霧氣中藏著難以數盡的刀影。
霧氣盡散,所有骷髏被斬成糜粉。
戚籠沒有死在他的刀下,不是因為他命大,而是因為他被龍脈附體,殺他就等於斬龍脈,而說到底,龍脈雙首,畢竟一體,自身如何斬殺自身。
趙神通做的,便是想盡一切辦法,磨盡對方的凶氣、戾氣、殺氣,為最後的‘剖龍’做準備,龍意越純,龍魂就越純粹,誕生的龍珠中,天魂地魄就會越純粹。
一天一地生龍脈,一魂一魄孕龍珠。
龍脈可以有許多條,但是能誕生龍珠的龍脈,少之又少;九種龍脈中,任何一條龍脈誕生龍珠,所有同型別的龍脈中,便就只這一顆龍珠,天下無雙!
趙神通知道自己身份尊貴,在‘後備聖人’中排名前列,這才有資格與這條孕育最完整的龍脈合體;所以他無法忍受,對方有任何破壞龍脈的行為。
用龍脈精血喚醒冢中枯骨,這是大不敬!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山河社稷沸騰。
龍脈比起廟堂之上穿黃馬褂的凡夫俗子,那可是標準的天生地養,日月神煞為火候,養出的人道天命,龍脈附,天命方能歸順。
趙神通眼中煞氣一閃,山呼海嘯,一條几乎凝為真形的龐然大物從山地底鑽出,黃沙滾滾,所有山洞山隙空竅,腥風灌入;除此之外,深沉的黑色再度覆蓋山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