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峮自知無理,作揖認錯道:“是下官唐突了,侯爺大人有大量。”垂著頭時無意間瞥見了宋楚戟扶住宋煥後背的左手。
那手背青筋直凸,滿是厚繭的手心幾要被自己硬生生攢出血來。尤峮抬眼,那連溝壑都寫滿堅毅的臉上,一滴淚悄然滑落。
宋楚戟猛地閉眼:“你們,都出去。”
見過千萬次生死,而這次,躺在懷裡的,終究不是旁人。
尤峮想安慰:“侯爺......”
“出、去。”
一字一頓,冰如刀劍。常年在外打仗,鎮守邊關,三年五載只四次歸家,不想這次歸家才不及兩個月,竟出此變故。尤峮扶著路都走不穩的婢女出了臥房,林川對宋楚戟恭敬行禮後也離開。此時此刻,說什麼都是蒼白無用的。
臥房裡,只剩下宋楚戟一個活人。終於,房裡沒入能夠看到自己落寞的模樣了。作為一個將軍,內心的堅強永遠不能向感性妥協。而作為將軍最痛苦的一點,便是保護了所有人,卻唯獨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宋楚戟再次顫抖著去探懷裡那人的鼻息,像喚兒時的孩子那般,輕輕喚了句“煥兒......”喚了兩句,他便靜靜地等待著懷裡之人的那句“爹爹”。
可是,沒有任何回應。
也再也不會有了。
向來威嚴的宋楚戟此刻再也忍不住了,一陣一陣地猛捶著自己的胸脯,失聲痛哭。眼淚順著些許蒼老的臉頰大顆滾落,一滴一滴地拍打在宋煥沾了血的袍子上,暈開層層殷紅。
他曾經無數次地在戰場上視死如歸,也曾無數次地想象若是自己戰死,要編出什麼謊言來告訴家裡人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可現在,卻是叫他白髮人送黑髮人,叫他眼睜睜地抱著煥兒,卻無能為力。
就這樣,整整一個時辰過去。宋楚戟在裡面抱著宋煥,淚都流乾了,喉嚨裡卻仍在嗚咽著。
再次開啟房門時,站在林川和尤峮面前的,便又是那個面色威嚴,容不得半點侵犯的淮西侯。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只是,懷中抱著那個身體已然涼透的人。
雨勢已弱了些,院子裡水氣彌散。天依舊是鉛灰色,沒有半點光。
“有勞二位了。願你們給逝者一個真相。”說罷,淮西侯向遠處踱去。
恰好一陣風起,軍袍鼓揚,揮開一席煙雨。
尤峮已將那婢女扶至別處休息,見淮西侯也離開了,便同林川一起再次步入宋煥的臥房內。淮西侯抱走了宋煥,屋內便只剩下青佩那一具屍體。尤峮想起方才的問題:“那聲喊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聽見後便進來了,你卻說宋煥已死了有一個時辰了,那到底是誰喊的?”
林川眸色倏然一沉,薄唇微啟:“兇手。”
尤峮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怎麼可能?!你是說,屋子裡除了我們還有別人?”他將信將疑地環顧了屋子四周,“可這......這分陰是自殺啊,如何能是他殺?!”
林川:“如若真是殉情,按常理來說,應當是同時割腕。二人的死亡時間斷不會隔了整整一個時辰。而且,殉情之人往往會選擇死在一處,不會像宋煥和青佩這般分離開來。所以,兩種情況,其一,兇手作案經驗不足,想偽裝成死者自殺卻手法拙劣。其二,兇手沒有預料到我們的提前到來,沒有做好充分準備,只得自己大喊一聲,以擾亂我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