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殿。
開平帝躺在龍床之上,神色十分虛弱,但是卻不像之前那般呼吸困難。
他雖然不是頂尖的武道高手,年輕時終究下過苦功,對於自己身體的瞭解不弱於那些太醫。那些被炸藥激發的碎石傷到他的心脈等要害,這樣的傷勢已經不是太醫們能夠治療的範疇,所以他才讓辜鴻邈行金針秘法,以飲鴆止渴的方式延續生命。
殿內十分安靜,僅有吳貴妃一人在旁侍奉。
她面上淚痕清晰,卻不敢再哭泣出聲,因為辜鴻邈再三叮囑,如今陛下受不得任何刺激,否則牽動撕扯傷口會導致狀況急速惡化。
走到龍床邊小心翼翼地幫開平帝掖著被褥,她盡力讓自己的表情溫和從容一些。
開平帝微微轉頭,用眼神示意道:“坐。”
吳貴妃便貼著床邊坐下來,柔聲說道:“陛下,太醫說了,靜養一段日子便能痊癒。”
開平帝略顯艱難地笑了笑,並未拆穿她善意的謊言,只是平靜地說道:“爆炸發生的時候,朕忽然想到一件往事。”
吳貴妃深知天子的堅韌之心,這世上幾乎沒有任何事能夠動搖,而且他讓自己留下顯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交代,便輕聲說道:“不知陛下想起了何事?”
開平帝悠悠道:“那還是開平四年,裴越剛去靈州的時候,被陳家後人設伏於旗山衝,險些命喪於此。太史臺閣的密報中曾經提到,裴越率領藏鋒衛進入山谷,然後兩側岩石被炸藥炸塌,後軍數十人盡皆被埋。”
吳貴妃何其聰慧,瞬間便想到一個令人驚懼的可能性,眼神不由得略顯慌亂。
開平帝見狀便安撫道:“別擔心,朕讓你留下,是因為有些話只能告訴你,暫時還不能告訴劉賢。”
吳貴妃腦海中浮現遺言二字,眼淚便無法自制地流下來。
開平帝很想抬手替她擦拭,卻發現自己無法抬起手臂,眸光裡終究顯露幾分怒色。
吳貴妃連忙俯下身,握著開平帝的手掌拂過自己的面龐。
開平帝神色複雜,輕聲道:“這個局是朕與莫蒿禮在幾年前定下的。當年朕之所以能登上皇位,是因為王平章派人毒害了二皇兄,朕為了穩定朝局不得不借助他的勢力,因此讓他不斷在軍中安插人手。時至今日,朕亦不知究竟有多少實權武將會站在他那邊。”
他頓了一頓,嘆道:“譬如宣化大營的郭林喜,定西大營的劉定遠,堯山大營的藍宇,甚至連羅煥章這樣的忠耿之人也會成為叛軍。”
吳貴妃靜靜地聽著,然後難掩怒意地說道:“陛下,沈默云為何會反?”
開平帝眼神黯然,沉默片刻之後說道:“你也看出來了,其實這倒也不難猜測,沒有沈默雲的相助,王平章僅憑禁軍中的內應還做不成這件事。他之所以會背叛朕,想來是放不下當年他的兒子意外遇害之事。”
吳貴妃微微一怔,腦海中出現一個非常模糊的年輕人身影,然後不敢置信地說道:“難道那件事不是意外?”
開平帝望著前方,略顯艱難地說道:“朕起初並不知情,是沈文德遇害之後,王平章方才私下稟奏。他對朕說,沈默雲是裴貞的左膀右臂,既然投效於朕,就必須全心全意地做一個孤臣。沈文德那孩子從小便展露出非同尋常的才能,除了無法修煉武道之外,其他方面皆稱得上極其優秀。當時,沈默雲有意讓他入太史臺閣,於是王平章便動了殺心。”
吳貴妃不解地道:“陛下只是沒有替沈默雲報殺子之仇,可是他真正的仇人不應該是王平章嗎?”
開平帝道:“朕也是剛剛才想清楚,王平章將罪名推到朕頭上,以此來謀求沈默雲的幫助。但沈默雲顯然察覺到不妥,故而左右逢源一箭雙鵰。他不僅對朕隱瞞了許多關鍵的情報,也用同樣的手段對付王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