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後,楊應箕也不知道裴越的真實用意。
只是在表露寧國之後的身份後,這位年輕權貴的態度有所改變,這讓楊應箕心中無所適從。
莫要以為寧國之後是個尊貴榮耀的身份,楊思繼過世之後,寧國府在京都權貴府邸中的地位一落千尺。尤其是數十年無人在軍中冒頭, 這對於武勳將門來說是最大的恥辱。再加上當年楊思繼一直在西境駐守,與早早紮根京都的其他公侯交往不深,自然也就沒有多少香火情。
故而之前楊應箕不願談起自己的家世,在被裴越猜中之後,他本以為這個飛揚跋扈的年輕權貴會對自己更加過分,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
他被安置在裴越的親兵隊伍中,隨著大部隊一路朝西。
次日清晨, 藏鋒衛轉向西南。
楊應箕認識這是去往固原寨的道路。
裴越終究小覷了他, 以為他只是在長弓大營內忙碌文案, 實際上他在這座因先祖而命名的軍營裡待了二十一年,對周遭方圓千餘里的地形無比熟悉,只需要多看幾眼就能分辨出所處的位置。過往的那些年月裡,他或騎馬或步行,走遍所有軍寨和附近的山川平原,最遠處距離西吳甘城只有二百餘里。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每處軍寨的兵力和軍備狀況,在年復一年的走訪探查中,他甚至能叫出很多普通士卒的名字,這也是長弓大營從來沒有殺良冒功或者虛報軍功的原因。
固原寨地處軍寨體系的西南角上,與貢山寨、烏蒙寨、柳陂寨和臨江寨形成第一道防線。
根據之前傳回大營的情報來看,固原寨承擔的壓力極大,畢竟此處西南方向便是虎城,謝林如果能拿下這個犄角, 那麼便可以更加從容地鉗制虎城守軍。
第三日正午, 藏鋒衛在距離固原寨還有三十餘里時停步不前。
此時那些輜重隊伍已經被留在後方, 這裡只有八千騎兵。
這兩天楊應箕並未被限制活動,除了有兩名親兵時刻跟著他, 不允許他脫離大部隊之外, 他可以出現在行伍中任何地方。經過兩天的觀察,他逐漸發現這支騎兵的不凡之處,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出現散漫的姿態,至少稱得上令行禁止四字。
他當然不知道,佇列操練是裴越反覆強調的重點,尤其是藏鋒衛計程車卒絕大多數都是老實巴交的農家子弟,那些士族子弟乾脆被留在臨清縣,由韋睿繼續操練。
在極其嚴苛的軍規震懾和所有將官身先士卒的表率下,藏鋒衛從一開始便是走得精兵路線,而且在九月末發下第一筆沒有任何剋扣的餉銀之後,少數士卒心中的怨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楊應箕在兩名親兵的注視下來到中軍,裴越正在安排戰術,陳顯達、商羽和孟龍符肅立認真傾聽。
“……固原寨守將為統領羅克敵,此人有勇有謀亦不乏決斷,所以我們不必擔心他會貽誤戰機。根據斥候蒐集來的資訊可以判斷,西吳人在這處投入大約五千步卒和三千騎兵,兵力不算太多,我們只需要擊潰對方的騎兵,然後就可以和寨中守軍配合, 將西吳步卒圍而殲之。固原寨原有守軍三千五百人,被圍困一個月之後肯定會有損失,所以我們不能太依賴守軍的配合……”
裴越不慌不忙地說著,楊應箕忽然插言道:“固原寨實際守軍只有二千九百一十七人,包括將官在內。”
眾人不約而同地轉頭望著他。
楊應箕閉嘴不語。
裴越滿含深意地點點頭,然後繼續說道:“此戰的目標是殲滅西吳步卒,切不可追擊西吳騎兵。”
陳顯達動了動嘴唇,但是沒敢說話。
裴越皺眉道:“有話就說。”
陳顯達撓撓頭道:“爵爺,我覺得八千對八千,完全可以試試將他們全部吃掉。”
楊應箕幾乎是強行剋制才沒有出言譏諷。
他們以為西吳人是扛著鋤頭的農民嗎?如果這樣輕鬆就能吃下來,唐攸之這等大將有什麼必要發愁?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
幾天的相處之後,楊應箕勉強認可藏鋒衛的實力,可他仍舊不相信這支騎兵具備遠遠勝過西吳鐵騎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