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賢萬萬沒有想到會從寧豐致口中聽到平陽公主這個名字。
他與平陽一母同胞感情極好,雖然如今他住在魯王府,平陽則在宮中,但是依舊會時常見面。對於平陽來說,魯王府和自己的寢殿沒有區別,劉賢的幾名側妃對她頗為恭敬,似寧豐致和曲珍等人對她更是不敢有任何違逆之言。
這一刻劉賢忽然讀懂寧豐致眼神的含義。
此前的聯姻之事被裴越毀掉之後,平陽對裴越和裴寧心生厭憎,更是在老四的閒雲莊裡發生過沖突,劉賢知道這件事卻沒有往深處想,誰知竟然會釀成這麼大的波折。
劉賢深吸一口氣,猛地一把推開寧豐致,然後走向裴越。
裴越翻身下馬,平靜地望著這位大皇子。
夜風蕭蕭,微涼之意漸起。
誠毅侯郭開山下意識就想上前,倘若這兩人面對面起了衝突,大皇子在自己眼前哪怕只是掉了一根汗毛,在陛下那邊都無法交差。然而一道冷峻的目光從對面射來,郭開山望見穀梁沉肅的臉色,猶豫之後終究收回腳步。
劉賢來到裴越跟前,注視著這張俊逸卻冷漠的面龐,心中不知是怒是悲。
沉默片刻之後,他緩緩說道:“你想要什麼?”
裴越雙眼微微一眯。
對方竟然將此事抗了下來,就算他是開平帝最喜歡的皇子,依舊無法從這件事中安然脫身。待明日訊息傳開朝會開啟,朝臣定然會蜂擁而上彈劾劉賢,以開平帝一心想要成為千古一帝的姿態來看,他決計不會容忍劉賢成為自己在青史上的汙點。
故此,裴越淡淡道:“王爺,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是你我所能決定的層面。”
劉賢眼神複雜地看著他,語出驚人地道:“其實我真的很想讓人殺了你。”
裴越似乎一點也不驚訝,頷首道:“我斷了王爺的財路。”
對於一位親王來說,俸祿和宮中的賞賜只能基本維持王府的體面,畢竟開平帝不可能將國庫中的銀子拿出來供自己的兒子們揮霍。想要養活王府中那麼多人,還要培植心腹豢養手下,更要跟朝臣拉近關係,劉賢手中絕對不能沒有銀子。
這便是當初他看中蜂窩煤生意的原因,只是沒料到裴越不是軟柿子,反而崩掉自己幾顆牙齒,連名噪一時的七寶閣都轟然倒塌。
他讓年敘帶著人去刺殺裴越,明面上是為了洩憤,深層的原因依舊是想要在裴越死後將祥雲號掌握在手裡。
只是裴越遠遠比他想象得更強大。
面對如此坦白的裴越,劉賢冷笑一聲道:“你斷了我的財路,逼死我的王妃,還強行插手母妃為我安排的婚事,隨便哪一件事都足以讓我起殺心,更何況你全都佔了。既然路姜想要你死,那我順手推舟助他一臂之力也是非常合理的事情,對吧?”
裴越微微皺眉,聽出此人是在極力說服他自己,便輕嘆一聲道:“看來王爺和平陽公主的感情的確如傳聞中那般深厚。”
劉賢並不意外他會猜到這件事的真相,事實上就連遠處的郭開山和王九玄都能看出來,寧豐致的坦白招供必有隱情,此事與劉賢的關聯應該不大。
能夠讓這位大皇子心甘情願頂罪的人,數遍大梁也只有寥寥數人。
劉賢沒有否認,再次問道:“你想要什麼?”
裴越看見他眼中那抹惶恐之色,顯然他也知道如果不能說服裴越,讓這位苦主替自己求情,待明日朝會開始之後,自己的親王之爵肯定保不住。
裴越緩緩道:“王爺,其實你大可以將事情的真相說出來。”
劉賢搖頭道:“天家貴胄派人當街刺殺領兵國侯,這種事的嚴重性無需多言,平陽她……她擔不起。”
公主的身份雖然清貴,可是劉賢心裡清楚,這對於父皇來說並非珍寶一般的存在。不同於太宗皇帝對膝下公主尤其是祁陽的寵愛,開平帝對平陽和年幼的長樂算不上特別在意。如果必須要平息朝臣的怒火,恐怕一貫嚴厲的父皇會降下雷霆震怒,平陽如何能經得起?
只是對於裴越來說,他對那個刁蠻公主沒有一丁點的好印象。
盛氣凌人倒也罷了,對方居然要對裴寧動手,這是裴越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故而對劉賢說道:“王爺,做錯事就得付出代價。既然王爺要替平陽公主扛起這件事,那我能夠做的就是不在陛下面前拆穿王爺,除此之外恕我無法讓步。”
劉賢定定地看著他,片刻之後許諾道:“只要你肯在朝會上替我說幾句話,那麼從此以後我會竭盡所能為你創造便利。我知道你打算在都中開一家莊園,不管你是想要拉攏人脈還是繼續賺銀子,我都可以——”
裴越忽然打斷他的話頭,正色道:“王爺,你疼惜自己的妹妹這沒有錯,但是請你不要忘了,裴寧是我最敬重的長姐。”
“如果平陽公主只是將矛頭對準我,那我可以再退一步,但是我的長姐沒有做錯過任何事,你們試圖傷害她,那就必須揹負起
後果。”
“當然,王爺可以選擇將實情告訴陛下,決定權在你手中。”
看著轉身朝穀梁和藏鋒衛騎兵走去的裴越,劉賢斷喝道:“裴越!”
裴越沒有轉身,沉聲回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