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寨。
吳軍陣地上傳來高亢綿長的號聲。
秦賢站在城牆上,一邊讓人去收拾無數煙火彈落下之後造成的慘狀,一邊眉頭緊鎖注視著對面敵人步卒的動靜。雖然他不熟悉西吳軍中規矩,可歷經大半日的艱苦廝殺,他當然明白這個號聲意味著決戰時刻的來臨。
薛蒙手裡拿著一塊餅,掰下一半遞到秦賢手上,咬著餅含糊不清地說道:“大哥,這次打退他們應該就能打掉他們心中那股氣勢吧?”
秦賢咬了一口,望著已經列好陣型朝城牆這邊前進的西吳步卒,微微點頭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就能真正攔住西吳人繼續東進的步伐。”
城牆上站滿守軍,所有健全的將士手執兵器嚴陣以待。
秦賢嘔心瀝血訓練出來的兩千五百名勇士,此時還能站著的只有一千二百餘人。
陣亡五百多,其餘盡皆傷者。
他們無路可退,已至絕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死亡來臨。
沒有人天生就是悍不畏死的莽夫,或許他們現在也很忐忑,不少人臉上的表情凝重又苦澀。放眼望去,這些人其實都只是二十餘歲的年輕人,還有很長的人生可以體驗,但其中又有多少人能看見明天的陽光?
長時間的苦戰宛如一根緊繃的弦,彷彿隨時都會斷,可卻始終堅挺屹立。
郭榮用生力軍輪番衝擊都沒能咬斷這根弦,用飛石和煙火彈也沒有砸垮他們的心理防線,最終只能用自己壓箱底的四個千人隊同時發起攻勢。
對於郭榮來說,成敗在此一舉,卻也僅僅是成敗而已。
然而對城牆上站著的大梁將士而言,包括秦賢和薛蒙,等待他們的只不過是死亡,亦或者遲些時候到來的死亡。
就算像薛蒙所說的那樣,今天打退吳軍守住雞鳴寨,可是接下來呢?莫要忘記西面還有吳國的十萬大軍,這已經遠遠超出大梁守軍的承受能力。
吳軍這次進攻不像之前那般迅猛如火,反而不慌不忙步伐從容。
秦賢面色平靜地望著敵人,緩緩開口,洪亮的聲音傳遍整面城牆:“兩年以來,秦某與諸位朝夕相處親如弟兄,故而有些話不必隱瞞。守衛疆土乃是軍人天職,城在人在乃是我輩本分,今日之戰至關重要,我們沒有任何退路,唯有死戰報國。”
“諸位,我很榮幸能與你們同生共死。”
長槍拄地,龍吟聲起。
短暫的靜默。
薛蒙以鐵棍敲擊地面,迎合秦賢的節奏。
悲壯的情緒在每個人心中凝結,然後不斷有人用自己手中的兵器跟上主將的動作。
整齊而又肅穆的聲音在城牆上回蕩,逐漸壓制住西吳陣地上高亢的號聲。
接近城牆外圍的西吳步卒猛然抬頭,不解地望著上面。這支萬人隊能被張青柏當成絕對的攻堅主力,足以證明他們的實力。實際上在絕大多數步卒心中,這世間可能會強過他們的只有南周的重甲步兵,從未將大梁的守軍放在眼裡。
更何況眼前只是梁國三十五萬邊軍中最普通的一部,並非四座大營和虎城的精銳主力。在之前六個千人隊輪番衝擊過後,他們應該已經崩潰,怎麼可能還有如此頑強的戰意?
一抹陰霾籠罩在西吳步卒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