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長樂坊。
這裡是京都第一等玩樂去處,坊內青樓酒肆、勾欄賭坊遍地都是,無數浪蕩子在此夜夜笙歌紙醉金迷。更有好事者選出幾家奢靡場所,冠以“莊園樓閣”的稱謂,四下裡宣揚若不能去這幾處地方玩上一玩,便是枉來京都一遭。
其中的“園”指的是離園,位於永平街東面,佔地面積極廣。
這是一座掩映在燈影槳聲裡的雅緻園林,園內有一個碧波盪漾的活水湖,湖畔星羅棋佈著十餘座獨棟小樓,每座樓都有一位花魁級別的清倌人坐鎮。對於絕大多數好色之徒而言,他們即便有錢也只能在前樓飲酒聽曲。想要去後面小樓探訪幽蘭,必須要有身份很高的貴客幫忙引薦。
夜幕降臨,湖畔小樓紛紛亮起燈火,宛若星光倒影。
照晴樓。
清倌人南琴站在廊下,倚欄而立,風姿綽約。
門邊掛著一對楹聯,某位書法大家用行書寫就“微雨新晴,六合清朗”八個字。
離園十七樓,南琴所在的照晴樓歷來在人氣前三之列,達官貴人亦或是文人雅士們趨之若鶩。然而今夜來了一群無趣少年,花費大筆銀子包下照晴樓,卻將她這個名動京都的花魁晾在旁邊,自顧自地飲酒聊天,端的不解風情。
月色清冷,丫鬟捧著一件披風走近,幫她披在身上後,輕聲笑道:“姑娘,外面風大,縱然吹上一夜,裡面那人也未必會心疼呢。”
南琴眉尖微蹙,聲音中帶著幾分慵懶氣質:“小蹄子,連你也打趣我?”
丫鬟眨眨眼睛道:“奴婢怎敢打趣姑娘,只是如今快十一月,這天兒眼見著愈發冷了。姑娘在這風頭上站著,吹壞了身子怎麼辦?到那時嬤嬤們怪罪下來,奴婢又得吃掛落。”
南琴伸手在她鼻尖上颳了一下,嗔道:“偏你話多,我說一句你就有十句怪話,我幾時允許嬤嬤打你了?”
丫鬟扶著她的手臂,連連點頭道:“姑娘最是心善,對奴婢也極好,所以才不忍姑娘頭疼腦熱。那位谷大爺往常來見姑娘,總是客客氣氣的,今兒也不知怎麼了,竟然不許我們進去伺候。”
南琴輕嘆道:“外面爺們的事情當然不會告訴我們。”
丫鬟笑道:“姑娘,谷大爺該不會是好男風吧?奴婢見他對那個小公子態度很不一般呢。不過說起來,那位小公子生得很俊俏,只是年紀輕了些,瞧著都不到十五歲。”
南琴聞言面色一冷,輕斥道:“胡噙什麼?這些話讓人聽見,你還想不想活了?”
丫鬟自知失言,吐了吐舌頭,有些後怕地說道:“奴婢該死,不敢再胡說了。”
照晴樓由小院圍著,主樓三層,南琴緩步走進一樓,從另一個丫鬟手中接過熱茶,聽著樓上隱隱傳來的笑鬧聲,腦海中浮現谷範那張過於英俊的臉龐,雙頰漸漸染上幾許酡紅。
二樓花廳,燈火輝煌。
桌上擺放著離園名廚精心烹製的席面,酒是谷範帶來的春竹葉,入口綿柔後勁溫和。
除他之外,廳內還有四人,依年齡大小落座。
李進今年三十一歲,在這個酒席上顯得稍微特殊,畢竟坐在次席的秦賢也才二十一歲。其實他今夜能來離園不容易,作為新鮮出爐的燕山子爵,雖然在勳貴多如牛毛的京都不算大人物,然而很多人非常看好他的前途。
穀梁的親信大將、京軍南營第一位獲封爵位的指揮使、即將率軍南下輪轉直面周朝,種種因素疊加,人們有理由相信他會在將來的國戰中大放異彩。這兩天邀請他赴宴的帖子比以往十年加起來還多,其中不乏老牌公侯府邸,這個時候他能推掉那些大人物遞來的名帖,來離園陪幾個小兄弟喝酒,愈發顯得品行高潔。
秦賢和薛蒙在剿賊一戰中同樣立下不小的功勞,雖然還夠不上封爵,但去邊軍後肯定不會是哨官,軍職必然要往上一個臺階。
谷範親自幫眾人斟酒,輪到秦賢的時候笑道:“老秦,聽我老子說,你這次去西境說不定能升個副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