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離開後,裴越靜坐良久。
對於這位心比天高的裴家二少爺,他的觀感一直都很差,尤其是當初裴雲攛掇著將裴寧許配給大皇子,更是讓他暴怒不已。也虧得當時開平帝還在世,若此事發生在如今,裴雲的下場絕非幾個耳光那麼便宜。
至於其他那些算計,裴越不會太放在心上。
只是他也沒有想到,裴雲竟然真的能做到洗心革面,或許是因為當日朝會上的快意而為讓他放下了心中的執念。
旁邊響起輕柔的腳步聲,裴越扭頭望去,只見裴寧緩步行來,雙眼微微紅腫,顯然是已經知道裴雲的決斷,看樣子又哭了一場。
裴越略顯無奈又心疼地說道:“姐,你好端端地哭甚麼?”
裴寧在他身旁坐下,嘆道:“裴雲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老太太方才也掉了眼淚,怎麼說他都不聽,他還將你的名頭抬出來。二弟他看著溫和,性子卻格外執拗,從小就是誰都勸不了。他如今願意做些實事,我這個做姐姐的當然高興,可又擔心他在外面與人起衝突。”
“你呀,就是太善良了。裴雲只是去外面散心,又不是尋短見,何必這般自苦。”
裴越忍不住笑了一聲,見她眉尖蹙起,連忙舉手道:“好好好,我不說了。你且安心,祥雲號在北境三州各地都鋪開了店面,我會讓人看顧他的安全,保證他好好地活著,做他想做的事情。”
裴寧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讓三弟費心了。”
裴越道:“一家人不必外道,再者我也只是照顧他的安全,又不是讓他享受權貴子弟的待遇,談不上費心之說。話說回來,你成日裡想著這座國公府裡的人,如今又添上晉王府一大家子,有沒有想過自己?”
裴寧微微一怔,不解地望著他道:“我過得挺好的呢。”
“我知道。”裴越語重心長地說道:“我指的不是日常生活,而是你有沒有想做的事情?你和沈淡墨關係親近,理應知道她在南面管著幾家大商號,幾近於廢寢忘食沉湎其中。我的意思是,我們每個人除了吃飽睡足之外,總有一些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裴寧抬起右手,撐著光潔白皙的下巴,那雙秋水長眸裡透出幾分茫然,緩緩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歡做什麼,不過……我從小到大都生活在這座國公府裡,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城外的閒雲莊。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去看看外面的風景,這算麼?”
裴越笑道:“怎麼不算?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保證讓你遊遍世間江河山川。”
裴寧抿嘴一笑,卻沒有將這件事鄭重地記在心裡,因為她清楚都中的風雨欲來,也知道宮裡的貴人對自己的三弟是何種態度。
她望著裴越淺淡的笑容,卻彷彿能看出他內心的疲憊,便如當年照拂那個被關在逼仄小院裡的庶弟一般,抬手幫他撫平眉心的褶皺。
裴越看見的是她那雙清澈無暇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眸。
窗外飄起綿綿細雨,一如當年。
……
秋雨如霧,將京都浸潤成一幅朦朧的水墨畫。
“這場雨來得倒是時候。”
襄國府的外書房中,一位中年男人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面無表情地說著。
蕭瑾望著他眼底深處的那抹憤恨,淡淡道:“定仲兄此言何意?”
中年男人便是前些日子主動辭官的吏部尚書寧懷安,表字定仲,又號叔恭。
他意有所指地說道:“來如風雨,去似微塵。”
蕭瑾當然能夠體會對方心裡的不甘,畢竟寒窗苦讀二十年,又在朝堂上經歷無數風雨,最終費盡心力才能坐上高位,而且是僅次於東府執政的天官之職。雖然洛庭和韓公端的地位無法撼動,但只要一天還是吏部尚書,寧懷安就可以大權在握。
人走茶涼是官場上司空見慣的事情,即便寧懷安還能維持一段時間的地位,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終究會消失在世人的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