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州,茶陵府。
滿城百姓惶惶不安,因為如今城裡不見梁軍將士,大街上清一色都是身披玄甲的周軍士卒。
周軍能夠如此順利地拿下茶陵府城,根源在於冼家子弟在很多年前就開始經營此地,城內潛藏著大量的周朝細作。守城的昌平大營博寧衛五千將士覺得自己敗得很委屈,但戰場上便是這般無所不用其極,在經歷整整一天的慘烈巷戰後,主將最後只能被迫帶著一千餘人撤離。
府衙內,一隊周軍銳卒手持利刃,將五六名男子圍在庭中。
居中那人四十餘歲,面白短鬚,形容清癯,乃是大梁思州茶陵府尹楊嗣昌。
面對一眾凶神惡煞般的周軍,楊嗣昌面無懼色,目光沉凝又帶著幾分怒意。
又有一行人走進中庭,當先是一位手持長槍身姿矯健的年輕武將,在他身後則是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正是南周拒北侯、總理軍務大臣冼春秋。
“楊府尹,只要你願意歸降大周,老夫保你一生平安,高官厚祿不在話下。”冼春秋神色溫和,一派禮賢下士的姿態。
楊嗣昌冷冷一笑,咬牙道:“要殺便殺,何須廢話!”
那位年輕武將呵斥道:“楊嗣昌,家父好心給你一條活路,莫要不知好歹!”
楊嗣昌聞言看向老者,一字字道:“你就是冼春秋?”
冼春秋頷首道:“正是老夫。”
楊嗣昌面露冷厲之色,決然道:“楊某乃是大梁茶陵府尹,豈會與你這種背主叛國、屠戮百姓、狼心狗肺之輩為伍!”
冼春秋微微眯起了雙眼。
楊嗣昌卻不再多言,轉身面向北方。
冼春秋冷笑一聲,擺擺手道:“拖下去梟首。”
兩名軍卒上前架起楊嗣昌的雙臂,然後很快便帶著一顆人頭返回,冼春秋這才看向其餘幾人,悠悠道:“爾等也要求死?”
血腥氣瀰漫四周,那些府衙的屬官有好幾人瑟瑟發抖,兼之周遭有一群神情猙獰的虎狼軍卒,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求饒。
冼春秋沒有為難這些人,只讓他們立刻在周軍將士的監視下外出安撫城內百姓。
他步伐從容地走進府衙後宅正堂,看了一眼屋內簡樸的陳設,忽然輕嘆道:“找人將楊嗣昌的首級和身軀縫起來,然後在城外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不要立碑。”
冼小石微微一怔,隨即應道:“是,父親。”
冼春秋亦不解釋,話鋒一轉問道:“岑寧府和平武府那兩路戰況如何?”
冼小石答道:“晨間收到大哥和齊將軍派人送來的軍報,這兩地的北梁守軍極為堅韌,至少還需要三天左右才能拿下。”
冼春秋沉吟道:“佔據茶陵府便已經達到我軍的前期目標,此地控扼通往東面定州的必經之路,北梁援軍現在應該已經啟程,頂多四五天後就會抵達。你記住,思州戰場重點不在於攻城略地,而是要化作一片泥潭,將北梁邊軍主力盡可能地吸引過來。”
冼小石深吸一口氣,凜然道:“兒子明白。”
伐梁這一仗謀劃極深,思州也即西線戰局原本只是誘餌,但北梁右軍機蕭瑾過於保守,根本不相信周軍會從天滄江上游展開攻勢,冼春秋在與方謝曉商議過後,順勢提前發起進攻,眼下已然取得不菲的戰果。
六萬大軍一朝北上,僅僅四天時間便佔據思州南面以茶陵府城為核心的一片區域,冼春秋長子冼恆漢與大將齊威各領一萬精兵,兵鋒直指北梁岑寧府和平武府。周軍進展無比迅速,自然是因為冼家十餘年來避開防備最森嚴的定州,將絕大多數精力都放在思州境內,安插了數之不清的探子細作。
如此這般猛烈的攻勢自然是要逼迫蕭瑾做出選擇,要麼抽調邊軍主力馳援思州,要麼坐視周軍逐步擴大戰果。倘若他選擇後者,冼春秋便可由虛轉實,調動後備軍力徑直北上威脅欽州。
倘若蕭瑾選擇前者,天滄江下游便會爆發更加激烈的戰事。
從西到東這條防線綿延上千裡,梁軍很難來回奔波兼顧首尾。
父子二人商談之際,一名將官快步走進正堂,躬身行禮道:“啟稟侯爺,我軍哨探傳來飛鴿密報,北梁右軍機蕭瑾前日向思州派來援兵,但是僅有一萬餘人,為祁年大營所屬之嘉定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