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西南角,西府軍事院。
“國公爺,這是昨日西軍送來的軍情奏報。”
五軍都督府大都督柳公綽捧著一份卷宗,走進裴越的值房。
裴越起身接過,感慨道:“這種事讓下面人做便可,何須你每天親自跑一趟。”
柳公綽面帶微笑,恭敬地道:“其實是下官想聽聽國公爺對於邊境戰局的分析。”
“請坐。”
裴越指著對面的交椅,低頭看著卷宗上的文字。
隨侍左右的馮毅為柳公綽奉上香茗,隨後帶著幾名書吏離開值房,親自在門外守著。
這個時代終究沒有裴越前世那般便利,縱然如今西面的軍情奏報都是八百里加急送來京都,路上也需要四天時間。換而言之,裴越此刻拿到的卷宗是西軍在五天前發出,除去了解西境的局勢之外,無法做出任何時效性的決斷。
故此他才會提前對劉賢言明,不要插手邊軍將帥的佈置。
這份軍情奏報非常詳盡,而且與裴越的推測很接近,西軍這段時間沒有大動作,三線戰場皆處於守勢。北線長弓軍在古平大捷之後,依靠虎城南陽衛的掩護,順利退回貝苕江以東,與南陽衛一同固守長弓大營。
南線已經丟失三座軍寨,主帥齊新率領定西軍死守軍城,西吳張青柏雖然擅長硬仗,但是短時間內依然無法登上樑國城牆,雙方打打停停,陷入了僵持態勢。
戰況最複雜的中線戰場,雙方雲集數十萬大軍展開對峙。
虎城在三月初五日遭受了吳軍的一次試探性攻勢,主帥尹偉指揮百戰老卒給吳軍當頭痛擊,對方在留下上千具屍首後灰溜溜撤退。金水大營和古平軍鎮穩如大山,京軍兩營的援軍也已抵達,目前戰場上皆以小股遊騎廝殺為主,穀梁在接連取得兩場大勝後表現得格外剋制。
“西境無憂。”
裴越放下卷宗,神態非常輕鬆。
柳公綽在來前便看過卷宗裡的內容,對於裴越的判斷並無疑義,笑道:“有集寧侯在後方穩定人心,廣平侯在前線指揮大局,下官也覺得西吳這一次必然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裴越頷首道:“相信前線主官就好,西府要協調東府為邊軍將士做好後勤工作。”
柳公綽聞言坐直身體,正色道:“是。”
裴越話鋒一轉道:“陛下已經同意五軍都督府的改制,並且贊成你我擬定的改制方略。你赴任大都督將近一年,應該已經摸清下面人的底細,這次改制必須快刀斬亂麻,我希望都督府能夠更加高效且得力。”
柳公綽點頭應下,又問道:“國公爺真的打算將西府財權移交給兵部?”
裴越似笑非笑道:“我以為你會問,將來五軍都督府裁撤之後,你這位大都督如何安置。”
柳公綽從容地道:“無論國公爺如何安排,下官都心甘情願。”
如果讓遠在西境的南安侯蘇武看到這一幕,心中的疑問恐怕會愈發凝重,因為他怎麼都想不明白,文臣出身的柳公綽緣何會對年紀輕輕的裴越這般言聽計從。其實在去年那場事關西府權柄歸屬的會議上,蘇武便已經察覺到一絲古怪,當時若沒有柳公綽和裴城的先後表態,僅憑秦州水師提督陳化成的慷慨激昂,壓根不足以確定裴越在西府的地位。
只是蘇武很快便率領京軍西營馳援邊境,所以沒有機會觀察這些人的本心。
裴越望著這位清貴文臣的雙眼,感慨道:“如果沒有沈大人的庇護,我根本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柳公綽眼神一黯,隨即輕嘆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在沈默雲過世的那一天,裴越親赴昭獄相送,那位溫厚寬仁的中年男人以茶水寫出兩個名字,其一便是開平帝安插在太史臺閣的心腹荊楚,另一位便是從兵部一介郎中開啟為官之路,在兵部這個清水衙門裡沉澱二十餘年的柳公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