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鬥在新明朝二百六十三章舉重若輕
請訪問.或3
二百六十三章舉重若輕
李佑進入午門外東朝房的時候,對袁、彭兩位閣老態度不是很恭敬,這點沒有讓別人感到奇怪。.首.發房內諸公都知道,李中書與大部分閣老都八字相沖,而且性格帶有幾分江南才子特有的狂狷之氣,如果突然卑躬屈膝起來,那反而不正常了。
對李佑這個不速之客,廷議精英們多多少少在心裡都有點異樣感。有些人很快將這種感覺壓了下去,有些人卻是抑制不住的。
禮部金尚書作為名義上計程車林領袖,清流情結很重,忍不住開口道:“袁閣老力主從嚴,彭閣老力主從寬,李中書又有何不空談的高見?”
他的意思很明顯,解決問題的方向無非這兩種,非此即彼,李佑你還能說出什麼天花亂墜?而且李佑與兩閣老皆不睦,無論贊同哪一邊,說不定就有好戲看。
袁大學士和彭大學士一齊看向李佑,不知為何,他們都很好奇,想看看李佑這次要助誰。
李佑在角落裡找到個不起眼的位置,剛剛坐好,便聽見金尚書發問,連聲謙遜道:“老大人抬舉小子了,太抬舉了。”
金尚書微微一笑,你有自知之明曉得藏拙就好,便不再搭理李佑。他正要扭過頭時,卻又聽見李佑打蛇隨棍上道:“既然老大人定要我獻醜,那我便不藏拙了,對諸公有冒犯之處,敬請諒解。”
這…金尚書突然醒悟到,李中書在門口嘲笑兩閣老空談看似放肆,但絕對是有意為之,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藉此起別人考究他的心思。不然他一個不請自到的小字輩,進了朝房能有什麼發言權?
可嘆自己混跡朝廷多年,今日卻一不留神著了李佑這江南小吏的道兒…金尚書想道,還好自己不是第一個,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李佑生怕別人堵他的嘴,看了看文華殿大學士,飛快的說道:“袁閣老主張從嚴?請問是要剿滅誰?”
又看了看武英殿大學士,“彭閣老主張從寬?請問又是要招撫誰?”
李大人本來想加一句對彭家四公子的吐槽,不過想想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毒舌了,繼續說道:“孫子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敢問此事的“彼”在哪裡?因敵制宜,這個敵又是誰?連這個知己知彼都未曾做到,就談起寬嚴方略,未免都有些空洞無物了罷。”
兩個大學士頓時有同仇敵愾之感,臉色雙雙黑下來,一齊暗罵“真不能指望狗嘴吐出象牙”。
其他心思轉得快的已經明白李佑言中之意了。屬於河間長蘆鹽運司的大小綱商至少數百家,平時都是各幹各的吃官鹽這碗飯,這次鬧起歇業風潮也是因為實在忍無可忍而自發性蔓延起來。他們沒有一個組織實體,也沒有行業代表,無論去招撫還是強壓,都像是一拳頭打到空氣裡,總不能單獨一家一家的去搞罷。真要這樣辦,就算耗時日久拖到最後可以成功,但估計邊軍早就餓得造反了。
“那你說要如何?”戶科都給事中董文升問道,他品級與李佑差不多,所以問起來沒有身份高低的顧忌。\\提供本章節最新書迷群4∴⑧0㈥5⑥㈠⑦㈧\\
“我在江南所見百業,必有行頭,而京師鹽業卻因向來由官府掌控沒有行會。如今這個局面,難道那些無利不起早的鹽商不想與朝廷談利投效?只恨無門無路而已。可叫京師直隸鹽商自建鹽業公會,體制仿照會館故例,擇一總掌事,再擇一二十輪值管事,蓋能為鹽業領袖矣。朝廷有法度,便與公會知曉,再由公會自行頒發,朝廷又何苦靡費人力一一管顧數百家?因而本官以為此乃當務之急,而並非定下從嚴從寬之策,應為督促鹽業建成公會,以便有的放矢。”
聽到這裡,正在打瞌睡的兵部尚書盧老大人猛然抬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李佑。如果他沒記錯,自己家裡被李佑偷偷塞進來藏著的程家冤案苦主便是個鹽商。當時聽到下人稟報,只道是小兒輩胡鬧看上了程家女兒,便一笑了之裝糊塗。現在可以斷定,這小子是別有圖謀啊。
六科工作向來是督查挑刺,所以戶科都給事中董文升習慣性的繼續追問質詢道:“這豈不是鼓勵鹽業結黨成社與官府朝廷相抗?”
哈哈哈哈,李佑大笑:“我大明有雄兵百萬,良臣滿朝,難道畏懼數百鹽商不成?休要忘了,鹽場產出皆在朝廷所有,鹽丁灶戶皆為官府所轄。用鹽商不過是讓他運輸行銷買賣而已,即便結社又有甚可懼?常言道,擒賊先擒王,有此公會反而易於朝廷掌控,利多而弊小”
廷議諸公均覺得李佑這個主意甚好,交頭接耳議論幾句,再沒有反對的。
這不能說別人不如李佑,其他大佬們日理萬機誰也沒專門對鹽事太上心,直到近日事態嚴重了才被臨時抓來廷議。而李佑為了抬高自己幹事名聲,特意選了這麼一件當做自己踏腳石,結合自己兩輩子見識仔細研究了很長時間,與其他人想比堪稱是有備而來,以有心對無心。
不過現在只是解決了方法問題,最核心的頭疼問題都還沒有觸及。譬如賞賜權貴鹽引和鹽商手裡歷年積欠鹽引,這兩個才是讓皇太后也苦惱到避之不及的老大難問題。
戶部晏尚書心情微微放寬,甭管李佑有禮無禮,好歹指出了一條路子。便記便道:“諸君都再無疑問,李中書此議先可定了,廷議之後題奏聖母。”
“啊”李中書忽然怪叫一聲,“這半天險些忘記了,聖母命我到東朝房是為傳旨,臨武英殿召請諸公面議鹽事所以今日廷議算是罷掉,晏司徒不必勞神記錄題奏了”
廷議諸公從東朝房內威嚴、肅然、魚貫、疾速而出,又如風如火掠過午門,急趨武英殿。記性好的有心人便想起,李佑曾經說過“太后令我來這東朝房”而不是“太后令我參加廷議”。
在眾人立於武英殿等待太后臨殿的空當裡,心裡除了大罵李中書外並沒有閒著,暗想之前太后明顯也是全無主意,所以全託付給大臣處斷此事,為何現在又要召集他們商議?一定是有了什麼新的打算。
更聰明的已經猜到李佑身上。大約與李中書逃不了干係,又想起他方才侃侃而談的樣子,可以猜測是李佑必然是給聖母上了密疏獻策,所以聖母不再為難了。
不錯,李佑如今也是有資格給太后上密疏的人,要說什麼事情可以直達天聽。比如他昨天就寫了一封密揭封進慈聖宮。
其疏曰:“戶部平庸無能,怕事推諉,區區鹽事也敢驚動天聽,以至聖心憂慮,其罪難辭臣雖不才,願為聖主分憂,消解鹽事。所謀如下…”
他這是充分發揮內廷官員優勢,給戶部上眼藥、進讒言,順便推銷自己的一攬子解決方案。而且說的深得聖意,成功贏得錢太后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