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王知府對此不以為然,這也沒什麼可喜罷,畢竟他是直管你的上官。
“石大參強要監臨,如今惹得輿情不平,勢如火山。若欲還位於府尊,府尊可以堅拒不受!”李佑進言道。
王知府聞言卻感到渾身驚悚,李佑這簡直是毒到極點的絕戶計,要把石參政逼到在蘇州府無處容身了。
設想一下,若石參政去監臨院試,那與踩地雷陣差不多;不去監臨,那就是公然瀆職;還給蘇州府,府衙也可以不接。
分守道說白了是個督導政務的機構,不是省府州縣這樣的行政體系,亂命插手府務在先,又出爾反爾在後,府衙自然可以有所不受,事情擺在明面上,官司打到御前也是佔理的。
似乎石參政只有一條路了,李推官二月底鬧米荒時也走過這條路的,你懂得。石大人當初怕是做夢也想不到,看似簡簡單單的一件立威公事,以科舉功名和上司的大勢壓人,應該無往不利,結果最後被李佑折騰到這個程度。
王知府想來想去,搖頭道:“這般未見得好。”
下克上的忌諱李佑豈能不知?但他也是沒辦法,他和石參政之間雖然沒有直接利益衝突,但就算是意氣之爭,互相“啪啪”的打臉打到了如此地步,那也是不可調和的了。
在這中間,承上啟下的王老知府就很關鍵了。這個老頭比較軟,又喜歡迴避問題,所以李佑要拼命鼓動王知府與石參政的對立。
“等正式移文過來再議。”王知府最後道。
然而李佑和王知府快等成望夫石了也沒等到石大人辭掉監臨官的訊息。頓時李佑有些驚疑不定,難道自己判斷錯了?石參政真會腦子一根筋的去監臨院試?
其實李佑沒有判斷錯,石大參確實交出了監臨官位子,不過卻交給了按察分司陳巡道…李大人在府衙等公文,那等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也等不到。
卻說分守道署緊急移文到按察分司,要移交監臨官位置。陳巡道看了後感到事關重大,又將黃師爺找來商議。
黃師爺分析道:“聽聞午後時分,數百童生在分守道署聚集鼓譟,石大參顯是害怕亂事蔓延至明日,故去職自清爾。”
陳巡道沒去想院試之事,卻若有所思的跑了題,“以你看來,今日之事是不是李佑所為?”
“要說有干係,肯定不是他指使鼓動的,他不會落下這些把柄;但要說沒幹系,也不全是,一言難盡也,其中關竅我看見了卻看不清。”
“若是他引發的,未免不合君子之義。”陳大人嘆道。
這句與其說嘆的是李佑,不如嘆的是他自己。大家都是混官場的,基本一帆風順的陳大人忽然考慮起,如果自己遇到類似的事又該如何是好?四書五經和他那老師也不是萬年管用的,有時候還真羨慕李佑敢作敢為。
對此黃師爺答的雲山霧罩,“既非君子,也非小人。聖人之道,只有聖人才可行得。可又有誰能說自己是聖人?不是聖人的難道都是小人?聖人和小人之間也有中庸之道。所以聖人之說,且照著講,聖人之意,且存於心,以此修身。至於經世臨事當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實效為先。”
陳巡道沒有就此繼續說下去,只道:“我觀李佑,恩仇心太強,報復心太重,有機會要勸勸他修心養性。”
黃師爺靈光閃現,順手拍出一記飄飄欲仙掌恭維道:“李大人當初在東主屬下,尚能加以管制。如今那府衙裡山中無老虎,叫他愈加無法無天了。以想來滿城文武,也只有東主有本事能管住他了。”
陳巡道哂笑道:“不說這些了,這次監臨院試的差事是個燙手山芋,接還是不接?”
的確燙手,如今流言肆虐,諸生不穩,連鬧衙的事都出了。誰能保證考試時候一定不會出亂子?真要鬧了場,誰接手誰倒黴。
黃師爺皺眉思量再三,才道:“還是接得好。區區院試,本當不得什麼,今年下半年的鄉試才是重頭。外省慣例是知府監臨院試,巡撫監臨鄉試。但我江南沒有巡撫,以品位論,貢院所在的蘇松分守道監臨鄉試最適宜。可如今石大參被李佑攪纏的章法大亂,堪稱因小失大,看現在這模樣,下半年他有何臉面去監臨鄉試?”
聽到這裡,陳巡道雙眼一亮,他顯然明白黃師爺的意思了。分守道、分巡道是兩道並立的,如果他這蘇松分巡道能成功監臨院試,那到了下半年,鄉試便該順理成章的由他繼續上了,估計到時石大參也沒臉出來再爭奪監臨官。
監臨鄉試在外省是巡撫的特權,如果他陳英禎能監臨一次鄉試,從某種意義上說,豈不相當於有了巡撫之望?
想至此,陳巡道喜從心生,對黃師爺道:“氣運之事真是奇妙難測。李佑與石大參胡攪蠻纏,倒叫本官小有得利了。”
黃師爺提醒道,一切的前提是這次院試考務別搞砸了,這責任還得壓給李佑,解鈴還需繫鈴人麼。
陳大人並不知道,以李佑的算計本來是可以得利的…還是暴利。
話說回來,石大參並沒看透李佑的詭謀。但出於給自己找臺階下的心思,仍不肯將監臨官位置還給府衙,卻誤打誤撞的逃過一劫,也算他到蘇州府來的唯一幸事。比起被刁民圍攻,這才算真正逃過一劫。
待李佑知道了訊息後,幾乎以頭搶地,他怎麼就沒想到府城中還有和分守道並列的分巡道衙門!處於慣性思維,只想著府衙了。
千算萬算不如一個漏算!陳大人您到了府城後也太低調了罷,低調的下官都差點把你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