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趨利的,今天監生不認私人報坊這塊牌子,李大人也莫可奈何,這不是靠口才忽悠就能忽悠起來的。
崔先生焉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總編夢破碎?他出主意道:“流落京城的落魄文人很多,其中不乏各地英才,東主不妨於其中招賢納士。”
白斯文擔心李大人強行利用權勢,逼迫自己離開國子監加入報坊,弄不好就從蹭皇糧的變成吃工薪的。作為一個有夢想有志向的人,他不能放棄自己的夢想,違背自己的志向。
所以白監生這時也連連點頭的勸李佑道:“崔先生所言極是,京城何處無芳草,文人士子比比皆是,督學老大人又何必單在國子監招人。”
“那不行,必須招納監生!”李佑想都不想,便堅定的否決了崔先生的意見。這不是因為他多麼鍾愛國子監監生,而是出於很現實的通盤考慮。
其一,國子監即便被科舉制度擠兌的邊緣化,成為不得志秀才的集散地,但仍舊是名義上的全國最高學府。國子監監生俗稱太學生,這招牌對出身科舉清流的官員而言無所謂,但在民眾心中還是有一定分量的。
如果報坊從主編到主筆,一水兒的都是正牌太學生,立刻就能夠在民眾心目中樹立起良好靠譜的形象,一文錢廣告都不用打。
試想一下,若報坊裡充斥著各種來頭的三流書生和野雞文人,那將如何?別人顯然就會先看低幾分,只當是拼湊草臺班子編寫說書段子。
其二,國子監監生裡除去混日子的權貴子弟,普通監生雖然不見得水平有多高(水平高的都去考科舉了),但經過常年累月的訓練。文字素養方面都是有基本保證的。至少總不會太差。給他們規定幾條新聞寫法就可立刻使用。
這樣免去了繁瑣的考察和訓導,能夠讓報紙快速的步入正軌。若去街邊找幾個文人回來,鬼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麼水平。只考察鑑定就要費很大工夫。
現在李佑和國子監辦報廳打擂臺,是與時間賽跑的,沒那個工夫慢慢考察挑選人才。從國子監選拔監生充當主筆和主編。乃是最快捷省事的辦法。
崔真非有點畏難,“與其在此碰釘子,另尋他路也未嘗不可。”
“不必多言,我輩行事,自當迎難而上!”李佑斬釘截鐵道。他略一思索後有了幾個腹案,只是拿不定主意。當前先要做的,應該是去探明那個辦報副總裁官、福建道監察御史孫一江的真實態度。
最近國子監再典籍廳旁邊清空了一個院落,作為辦報廳地點,而原典籍廳只當成印刷地點。如此便將入職監生和工匠分開了。
李佑進了辦報廳院落,便見其中已經有不少監生在內了,大約都是他上次招來的那些人。總裁官石祭酒在彝倫堂有公房。不在這裡。而副總裁官孫御史則在內院。
李佑又進了內院,見到孫御史。問道:“聽說孫大人還欲招納監生辦報,不知何時開始?”
孫御史想起尤少卿的教訓,對李佑既不怠慢也不逢迎,面色如常的答道:“人數肯定是不足用的,但本官才疏學淺,尚未完全理順頭緒。待到本官明瞭狀況,自然就要繼續從監生中擇優招納。”
李佑暗罵一句,這話聽著挑不出什麼理,但說了等於沒說。只要這國子監辦報廳還有希望,監生自然就對辦報廳抱有期待,而自己那邊就難以招到人。
又提議道:“本官忝為國子監督學,也是辦過招人事情的,願意代勞。”
“那就不必了,有關辦報的事情,本官自有主意,不勞李大人掛念。”孫大人不冷不熱的說。
話說到這裡,以李佑的洞察力,自然可以分辨出來,這孫御史絕對是故意為之。而自己與孫大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所以他肯定也是受了別人指使,八成就是某首輔罷。
從辦報廳出來,李佑準備離開國子監回家。回想所遇到的樁樁件件事情,李佑感覺自己周圍有一張無形的大網,彷彿隨時有可能將自己徹底包圍似的。但與此同時,卻又並未感受到致命的警兆。
細密,卻不窒息,可以擋住,卻斬不斷撕不爛。他做官以來,從未有過如此奇妙的感觸,細想之下,莫非與自己這段時間的遭遇有關係?
這些天,他被打發坐了冷板凳,待要辦個報紙,又好似處處都有可能藏著埋伏,步步都有可能被人阻擊。這種感覺,確實是前所未有的。
以前他都是要充當的狙擊手去狙擊別人,讓一個個目標被動的窮於應付,那真是如魚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