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之前李大人在揚州忙碌時,歸德長公主坐完月子在京城也沒有閒著,兩人透過兩次信件,確定了步調。
但很多事情最後都繞不開慈聖皇太后,長公主便很聰明的曲線救國,找了舅舅新寧侯談談,再透過舅舅去影響母后。她知道,母親對孃家人耳根子向來比較軟。
歸德長公主與新寧侯談的交易,便是揚州鹽業事情,籌碼就是一個大綱商的名額。
此外千歲殿下還有一個女人心思,李佑在母后心裡紮了根刺兒,若不想法子化解掉,只怕姦夫十幾年內都很難回京,對於情人而言,這就有些漫長了。
即使南巡結束後弟弟可以順利親政,但母后的影響力一時半載消退不了,她老人家真要賭氣壓住李佑不能回京,還是很叫人頭疼的。
所以歸德長公主也想將藉此機會,緩和一下李佑與錢家的關係。
李佑本來還想在金百萬前賣一賣關子,但又擔心他生出別的想法,便開誠佈公道:“雖少了那五萬多引綱鹽,但有更廣闊的天地等候你。以後你販運的餘鹽將不再是私鹽,而是皇鹽。”
金百萬心裡琢磨這個詞,“皇鹽?皇上的皇?”
“不錯,既有的官鹽不變,但是你的餘鹽從私鹽變成皇鹽!顧名思義,就是皇家的鹽!”
金百萬帶著幾分緊張問道:“你是說,這餘鹽繼續由老夫來販運買賣?”
“與過去一樣!你該怎麼買賣還怎麼買賣,只不過與南京和鹽運司沒有關係了,不用再向他們分肥,等於是替天子經營,同時你便具有了皇商身份。而且這皇鹽不必遵照綱鹽法,不限制銷鹽地區,給你最大的便利。”
就是把本該分給鹽運司和南京方面的利潤交給天子內庫麼…金百萬認為自己徹底聽明白了,只是很多細節需要再進一步確定。不過看女婿的意思,要等天子南巡駕到揚州時,才可最終定準。
他盤算了一下,這批餘鹽每年有大約數十萬引,即便是替天子打理,但自己稍微分一杯羹也不會少了。而且具備皇商身份後,便少了很多約束,等於是皇家外派人員,不用看官府臉色,做生意心情更舒暢痛快,可以捎帶著乾點私活。
不足之處在於,綱商是法定可以世襲的,但皇商的世襲性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這是一個變數。
但金百萬轉念又想,人世間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自己連個兒子都沒有,考慮那麼多身後事作甚。
再說雖然出讓了五萬多引窩數,但仍留了小部分的綱鹽窩本可以世襲,有這個底子總不愁後代沒飯吃。
當然,金百萬不僅僅只算銀錢賬本,關鍵在於,這番運作實質上是透過皇家包庇,將自己的販運巨量私鹽的罪行抹去了,使得自己不必再擔心抄家滅門。
更重要的是,搭上與皇家連通的橋樑後,未來上升便有了無限種可能,不會再陷於銀子越賺越多,卻除了揮霍沒有什麼出路的怪圈。他才四十歲,並不算老…
給了金百萬幾分鐘思索時間,李佑放下茶杯,語重心長的教誨道:“一切罪行都成過往,隨風散去。如今本官已給你指出了新的道路,將來如何走下去,能走多遠,全看你自己奮發程度了!須知你的未來越是出色,皇家越是依賴於你,那麼素娘在宮中位置越是鞏固!抬舉為貴妃,生兒封藩都是有可能的。”
不錯,確實如此。常言道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由於各種原因被打入冷宮的皇妃還少嗎?想至此,金百萬鄭重的對李佑點點頭。
有了新的道路,就有了新的目標,又可以拋棄以前販運私鹽的包袱並輕裝上陣,他胸中不禁燃燒起了熊熊的鬥志。
彷彿年輕的熱血又重新回到了周身各處經脈,並漸漸沸騰起來。十六年前,他就是這樣熱血沸騰的借了滿身債務,租了別人的窩本,親自上船風吹浪開啟始了運鹽生涯…
“勇敢的少年,快快去創造奇蹟,向著夕陽奔跑罷!”李佑振臂呼道。
“我會努…”金百萬睚眥欲裂,臉上皺紋盡情舒展,高聲答道。不過剛吐出三個字便戛然而止。神情古怪的瞪著女婿不語,胡言亂語什麼,誰是少年?
剛剛送走金百萬,李佑便收到了公文——天子已於四月初三啟程離京南巡,沿途各處準備接駕!淮安、揚州、南京、蘇州、杭州五地準備長時間駐蹕!
李佑算了算日期,如今是月中,大概這月底或者下月初,天子就會駕臨揚州,真是不錯的時間點。
果然如他所期待的,只要朝廷不故意和自己搗亂,搞出不分青紅皂白就地提拔的把戲,憑藉這年頭的通訊和交通條件,半個月時間內很難調配出各衙門新官到任。
更別說鳳陽巡撫、兩淮鹽運使、揚州知府這些大肥缺,哪有那麼容易就可以定下人選的。這些大員的及時缺位,意味著他將以揚州官場首領的身份接駕!
在其它重點地方,迎駕的首領大臣各有不同。分別是駐在淮安府的從一品河漕總督、駐在南京的正二品六部和守備、駐在蘇州府的從三品參政、駐在杭州府的正二品浙江巡撫。
只有在揚州府…獨苗正堂李大人思及自身,伸手摸了摸五品大印,為自己的落伍官位唏噓不堪。形勢到了如此地步,朝廷不提拔自己簡直天理不容哪。
次日,在揚州劾查十日的謝欽差領著前鳳陽巡撫、前兩淮鹽運使、前參政署理知府三人,拿著近半尺高的文書材料,並護軍五十人,出發前往京城。
金百萬這個狀告鹽運使的原告本該隨行,不過因國丈身份而得到優待,所以不用一路顛簸的去京城,只寫了自陳疏,由欽差帶著赴京即可。
李佑率領各衙門佐雜官將欽差大人送行到東門外,在碼頭上依依惜別。
三個罷官赴京的大員都在船上不露面,李佑瞥了幾眼船艙,心裡估計他們在京城受審時肯定非同尋常的,想必不是大學士奉敕審問,就是殿上廷審。
至於最終結果,李佑也猜不到,這要看各方角力狀況了,南京那邊也少不了使勁的。
魏國公應該不會恨上自己罷,他要恨應該痛恨背叛的前鹽運使去,就和楊大人一樣。更何況自己指使老丈人狀告金百萬,沒有提到南京方面,這已經相當留了面子,給了他很大運作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