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佬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那頭,不久聽到馬車聲響,看來禪佬是真的走了,或者說他放棄了。
沒想到殺人如麻,還經常教育弟子“不要有憐憫之心”的禪佬竟然能放過自己。他經常教育別人,可他自己卻做不到鐵石心腸。而且他放過的這個人還是他仇人的女兒,同樣這個女兒現在也視他為仇人。
那麼,是什麼原因讓他放棄了呢?有一句俚語:“經常標榜的,往往是自己最缺乏的”。不知這句俚語能否解釋禪佬的行為。
馬蹄聲剛剛響起,朱雀又趴倒在廢墟中。
十五年前禪佬就能與第十境高手抗衡,雖然輸給過犁萬堂和陳千缶,但輸得不難看。就好像兩個拳擊手,打滿十二回合才點數惜敗,輸的那個人可以稱之為“可與勝者抗衡”的選手。
九境初期的朱雀,顯然不是禪佬的對手,雖然她的蓄力“白蟒鞭”足以將禪佬擊傷。可她連續兩次失手,而第三鞭的威力又大不如前。
這種極消耗內力的一招,有點像以前蘇御修煉的“雷公手”,不是什麼人都能隨心所欲的駕馭。就好像梅紅衫也會“雷公手”,可她放下雙刀赤手空拳地打,連西市三合會裡的好手都打不贏第二個。
對於朱雀來說,蘇御就是個小怪獸,氣海中蘊藏著驚人的能量,讓人看不清深淺。第七境的時候就跑來與大總鴇切磋,害得大總鴇滿天飛也逮不住他, 恨得朱雀在他腦袋上恨恨拍了一巴掌。
朱雀在地上趴了一會, 緩幾口氣,心想包裹裡的二百萬錢,應該與吳眉黛一起消失了。
如果她真的跑掉,朱雀也能理解。剛認識不到兩刻鐘, 就有如此妖孽的仇人找上門來, 換做誰都會很害怕。
而朱雀也不相信那個丫鬟生的吳大戶家丫頭能經得起二百萬的考驗。
乾脆不著急起來了,繼續趴著。
這時聽到腳步聲, 朱雀微微抬頭, 竟見到吳眉黛揹著包裹,左顧右盼的走出後門。
“主人, 您還好嗎?”
……
當獲得一個不同尋常的物件時, 人們常常稱之為天賜之物。
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吳眉黛經受住了考驗,揹著錢袋,跨過幾具屍體, 來找趴在廢墟中的朱雀。
這讓朱雀很感動。
之前朱雀還想,如果把她帶去萬花樓,就讓她去藝館學校裡學習伎藝,將來當個伎人。
萬花樓的伎人不是那麼好當的,剛從學校畢業,就在二樓當清倌。參加工作的第一年就要參與績效考核, 提拔優勝者, 同時末位淘汰。賺錢最多的兩名伎人會升到三樓,而倒數兩名要降到一樓去賣酒水。
買酒水如果還是倒數,那就要淪為紅館。所謂紅館,就是賣肉皮的。那就是女人的煉獄之地。對她們來說, 人間就是地獄。克服身體和心裡的障礙,伺候那些不喜歡的男人, 還要強顏歡笑。
蘇御一直認為,梁朝的伎人比後世的伎人品格高。因為後世的伎人, 往往都是主動投身那個行業。她們本來就是賤人,他們喜歡當伎人, 比如那幾個在歌廳散播病毒的女人。
她們本來都有正規職業, 可到了晚上還是要去兼職。她們本沒有生存壓力,為什麼還要去呢?說破天, 也是因為賤,心裡喜歡當這個。她的身體她做主。她們稱之為權力。
而梁朝的伎人, 尤其是這種瘦馬,她們往往都是被買賣入行的。她們之所以競爭激烈, 甚至是慘烈, 就是因為她們不想當紅館。
如果賣肉皮也賣不上價兒,那就驅逐。就好像蘇御曾在平康坊見過的那個醉倒在地上的伎人。人老珠黃,只有被驅逐的命數。
現在朱雀打消了這個念頭,而是想讓吳眉黛當一名貼身丫鬟。
“主人,為何不走?”
朱雀身上又增添了新傷,右臂被禪佬抓了一下,肩頭劇痛, 胳膊有些抬不起來。可她不著急離開驛站, 而是坐在飯廳裡。這裡本有廚師和跑堂,可剛才的一戰把他們都嚇跑了。
桌子上還留有禪佬和綠衣少女留下的殘羹剩飯。他們沒來得及吃幾口就離開, 只是盛饅頭的籠屜空了。
“驛丞幫我,雖未成功,可他卻因此喪命。我理當留下來照顧一下他的屍體。待會官府的人來了, 我再託人給他家屬捎些錢,這樣我才安心一些。”
吳眉黛緊張中帶著笑意:“難怪主人能當上親王高扈,不僅武功高強,還很有人味,想必秦王一定很喜歡您吧?”
朱雀沒回答,而是抬眼看了看丫鬟。屋裡倒著四個死人,地上有血,空中有血腥味,這種環境讓她很不適應。可她的小腦瓜裡還想著討好主人,說些好聽的話。看來她還是很清醒的,算是個可造之材。
而且她的話真的說到朱雀心縫裡去了,秦王曾經說過, 朱雀是他心愛的人。作為萬花樓的大總鴇,她清楚男人這句話的分量, 這句話的後頭應該加上“之一”兩個字才對。但這還是讓朱雀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