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後殿。
一陣風吹過,晶瑩珠簾晃動,竟發出一陣風鈴聲。
曹玉簪把那紅玉珠簾換成了幾乎透明的瑪瑙風鈴串成的簾幕。透過縫隙,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她的臉,同樣她的視線也變得更清晰起來。
此次妊娠對曹玉簪似乎沒造成影響,她依然是個美人,只是皇帝死後,她的眼角眉梢更多一絲威嚴。
皇后也化妝,可她卻不像唐靈兒那樣化成藝伎臉,只是輕塗粉末。
一個嬌滴滴的女子身形,卻有著一張威嚴面孔,更給那道簾幕增加一絲神秘。
她高坐榻上,目光微微俯視。
見蘇御進來,曹玉簪沉聲道:“御弟,聽說你最近很閒?”
一聽這話蘇御感覺不妙,立刻道:“太后的事,臣時刻記在心中。尤其是選材之事,一刻不敢懈怠。只是選材需謹慎,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
“哼,你少拿輕巧話糊弄我。我來問你,你選的那五個隊長表現如何呀?你覺得他們中哪個最合適?”
“時間尚短,發生的事也少,臣還不敢下定論。”
“你就是偷懶,卻被你說得頭頭是道,就好像我冤枉你似的。四品武官朝臣,哪個像你似的整日東跑西顛。現在全軍最懶怠的軍官就是你。你制定好規則,你就跑沒影了,每件事都被你辦得頭重腳輕虎頭蛇尾。”
蘇御低頭不語,心中咒罵:你平時不去軍隊,你怎知道我是最懶的一個?平時點完卯就跑的人多著呢,他們都在平康坊吃喝玩樂耍姑娘呢,你看到了?
蘇御覺得太后就是在找茬,憑權耍驕。太后在第三師裡沒少安插眼線,她應該知道那些軍官的做派,可她卻只盯著蘇御。第三師裡五名三品(包括從三品),十名四品統領,十名四品監軍,其中最不像話的就是曹玉簪的兩個表哥。射聲衛統領閔皓,御衛統領閔忠。這二人與他們的叔叔閔悅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完全憑外戚身份獲得此位。整日一副小人得志的派頭,最是令人討厭。那哥倆唯一的優點就是忠於曹玉簪,然後就沒別的優點了。
“你怎不說話了?”
“臣聆聽太后教誨,如同醍醐灌頂,心中默默與其他同仁對比,自慚形穢,故無言以對。”
蘇御這話似乎是刺激到太后了,感覺太后要站起來打人。她微微一動,抓起一份奏摺遞給曹小寶,讓小寶遞給蘇御。待蘇御展開奏疏,看到好漂亮的字。這本奏摺是戶部呈送,一看落款竟然是歐陽鏡。可仔細一看這字型,明明是許洛塵的手跡。
蘇御低頭看摺子的時候,太后沉聲道:“你看這歐陽鏡,剛剛上任就全身心投入,字裡行間頗有毀家紓難之豪情。他這般表現,如何讓哀家不為之感動?這歐陽鏡還是你舉薦而來,我倒是很欣賞的你眼光。可你為何就不能像他一樣全心為我效力?”
蘇御一陣腦仁疼。
這時太后又遞給曹小寶一本,竟然是京統的點卯名冊,上面有監軍洪盾對蘇御、杜顯貴等高階軍官的工作情況記錄,其中很大篇幅寫的都是蘇御。要說那洪盾也是真下功夫,把蘇御每天上班下班的時間,和行動去向都寫得清清楚楚。
太后一摔鳳霞落:“知你與洪盾不睦,故警告過他,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招戕害與你。可即便如此,我還要把他的奏摺遞給你看。你自己說,他所記錄是真是假?”
蘇御不用看也知道,就算洪盾如實記錄,自己的工作態度也足以被太后拿來說事。曹玉簪今天就是要借題發揮。
蘇御把洪盾的奏摺遞還給曹小寶,道:“基本屬實。”
曹玉簪怒聲道:“我讓你每日來後殿向我當面彙報,若你實在忙碌,就讓童玉代替。可你是怎麼做的?你來過幾次?你是因為忙才派童玉來見我的嗎?我算是看明白了,就是看你心情。心情好了,就來理一理我,心情不好就讓一個太監來敷衍我,是也不是?”
這時候說什麼都是錯的,蘇御不吭聲。
曹玉簪越說越氣:“從今日起,豹騎衛隊不僅僅是保護你。我已對石虎(金吾師參)下達命令,要求豹騎衛日常監視與你。每日準時點卯,不許你擅離景行坊。你負責京統,監察錦衣衛,都在景行坊,你沒必要去別的地方。若果然有事,就讓豹騎上報與我,有我批示你再走。每天下班,豹騎先帶你來後殿,見過我再送你回家。另外我再告訴你,我知道你在瞎忙什麼,不就是北市的紅黑寺和美伶館嗎?如果你再不知收斂,我就取締紅黑神教,廢了美伶館稅證!還有,我說你清閒你別不服氣,萬泉公主是怎麼回事?她口口聲聲要我給她指婚,還說是你給說的媒?看把你閒得,流出油來。難道我的事還不如你保媒拉縴重要嗎?更何況你給說的是什麼媒?般配嗎!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孔家底細,一個是大長公主,一個是綠林巨寇的兒子,如何配對?簡直是給皇室丟臉!她萬泉公主不要臉了,我要!”
從此蘇御過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說“九”是不準確的,因為京統日常點卯的時間在卯正,也就是早晨六點。用老黃的話說,這可要了親命了,咱家少爺何時吃過這樣的苦?咱家少爺是要睡到“自然醒”的人。
蘇御把太后氣了個半死,而蘇御也沒好受,可以說是被太后臭罵一頓。賭氣回到家,說給郡主聽,卻惹得郡主一陣壞笑。郡主斜眼偷瞧,她也不說話。她自己心裡清楚,是她把蘇御“交易”給太后的。
可是笑過之後,郡主又拉沉臉來,故作同情地道:“先忍她一段時間,家族大會下月就要召開。若我選上長老,咱就不用再看她臉色。那時你就可以離開。”
蘇御不吭聲。
唐靈兒難得客氣起來,突然說了一句:“勁鋒辛苦了。”
說這話時,她還微微點頭,算是微微行了個萬福。這幅畫面,像極了島國女子那副乖巧樣子。當然,島國是與大唐學的。
蘇御苦笑一聲,心道:“我算是栽女人手裡了,以後白天景行坊,晚上清化坊,兩點一線;白天太后,晚上郡主,兩張權柄臉。郡主這副乖巧模樣實在有些功利的意味。”
不過郡主這邊好歹還有夫妻之情,郡主也不像以前那般整日板著個臉。說來她婚後變化很大,很是令人欣慰。
突然找到一種“按倒葫蘆起來瓢”的感覺,剛擺平傲慢的郡主,又冒出一個不可一世的太后來。而太后比郡主權力大得多,更是得罪不起。而且還找到一種看不清未來的感覺。郡主這邊,成婚就算是到頭了。可是太后呢?
一揮袖子,不想那些煩心事。與年輕的郡主拉著手聊起家常,郡主越來越展現出妻子應該有的樣子來。她甚至還在期盼早點生個孩子。郡主說,希望第一胎就是個男孩。然後她就不生了。她總擔心自己會死在分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