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上好的檀香香韻高雅,帶著隱約的厚重感。
案情的明朗化讓人沉默,連素來活躍的林江一下子都沒找到自己的聲音,張了張嘴,半晌,又張了張嘴,“公子,那如今……,”
指尖輕釦楠木把手,嫋嫋檀香裡,顧辭的眉眼像是隔了一層秋日的薄霧,溫緩,卻有些距離。
“皇帝當年下那道聖旨,卻沒有指定太子人選,看似是給了時家滔天的榮耀——由時家女來擇太子。但說到底,年齡相當的,一個去了邊塞常年不歸,一個,是皇后親子,她的表哥,瓜田李下還要避著些免得人說時家想要一手遮天。”顧辭目光落在那暗色鏤空的小香爐裡,看著嫋嫋升騰的煙霧,語速平和溫緩,“剩下的,說得上的,也就左相一脈的顧言耀。”
“呵。咱們這位陛下啊……”疑心重,擅制衡。
林江一愣,“您是說……陛下想要將皇位……”
顧辭搖搖頭,抬起來的臉上,是一種令人心驚的白,瞳孔卻黑沉沉的,極白與極黑的搭配,令他整個人看起來有種玉石質地的冰冷。他拿過小几上的白色摺扇,拇指指腹輕輕拂過摺扇邊沿,冷笑,“他自認自己正值壯年,自然是挖空了心思得讓幾個兒子互相拉扯,誰也蓋不住誰去……如此,他的皇位才最是穩固。”
“既然老三喜歡鬧騰,咱們便由著他鬧。過兩日,等沈攀到了,將老乙頭的屍體送到徐斌元那……讓這件事徹底斷在沈攀這頭……手腳乾淨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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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月還東懸在天際,牆角根兒的草叢上染了一層細白的霜。
時家別院這邊,訪客不多,門衛小廝大多鬆懈,這個時候籠著袖子縮在門口打著盹兒,卻有馬蹄聲,噠噠行來,不疾不徐的,卻愈發清晰。
小廝一隻眼扯了條縫,還有一隻眼皮子堅強地黏合在一起,就這麼就著那條縫懶洋洋得看過去,轉頭的動作都是極其緩慢的,轉到一半,突然像是定格了一下,然後,便是一驚,整個人跳了起來,趕緊兩巴掌扇醒身旁小廝,轉身就奔出去,跪下,“二皇子殿下!”
高頭大馬之上的男子,一襲冰藍長袍,繡著雅緻的竹葉花紋,脖頸間一圈雪白滾邊,手握韁繩,脊背筆直,微微歪了頭,說著戲謔的話,“喲,是……本殿下來早了?”
他的眉眼之間和時歡有幾分相似,但氣質卻截然不同。他有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看人的時候微微挑著,眼中像是蓄了一汪春水,弱化了臉型線條的凌厲,看起來……格外精緻又華麗。
被拍醒那位腦子還有些迷糊,沒有跟上身體的動作,抬頭間看到這麼一張足以消弭所有戒心的臉,當下就差點兒心無城府地點頭……邊上那位狠狠在他後腰那擰了一把,痛地他一個激靈,生生給痛清醒了。
擰人那位趴著,嘿嘿笑著打著馬虎眼,“哪裡哪裡,是奴才疏忽憊懶了,還請殿下責罰。”
身子匍匐,說完抬了頭,一臉討好賣乖的笑容。若是仔細看,能看得到他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有些顫抖得揪著自己的衣裳。因著用力,那隻本就凍得青紫的手,露出白色的骨節。
“無妨。”顧言晟從馬上翻身下來,牽馬上前,並沒有繼續抓著這件事不放,只遞出了手中韁繩,“給,送馬廄去,多喂一些黍米,再給好好刷一下,連日奔波,累得很。”
“好嘞。”
那小廝端著笑,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韁繩,轉身暗地裡對身旁另一個小廝擠眉弄眼,“給殿下開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