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這世間最終無人可信,那真的是為王者的悲哀。
孤家寡人的悲哀。
顧言晟自認自己深諳此道。何況,理智也告訴自己,即便這世上所有人不可靠,但和時家捆綁在一起的顧辭,是可靠的。
只是……有些心驚罷了。
“你既然猜到了本殿今日要過來,那顯然也知道本殿為何而來了。”顧言晟言歸正傳,氣定神閒地,“顧言耀倒也不傻,果然沒有盲目跟著那小廝離開。倒是枉費了謝大人穩重,在天牢門口安排的弓箭手。”
顧辭扯了扯嘴角,“陛下曾說過,這些個兒子中,還是顧言耀最像他。自然……這疑心病,也是像了個十之八九。若非如此,我哪裡會如此篤定。”
“且不說那粗製濫造的木牌,就說這人心……顧言耀自是不會相信,左相身死之後還會有人會為了左相臨死前的最後一道命令而甘願出生入死。是以,不管過程如何,也不管顧言耀傻不傻,他都不會跟著那小廝走出天牢的——他並不相信那個小廝。”
“萬一呢?”顧言晟端著茶杯,側目看他,“萬一求生的慾望讓他願意以命相搏呢?畢竟,若是出去,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不出去,他即便不死,此生也註定在這暗無天日的天牢裡苟延殘喘。若是本殿下……”
“若是太子殿下,自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可他不同……”
“他呀,惜命。”
“顧言耀這一生走來,走走停停的,也已走出小半生。在宮中他聽從貴妃的意思,在宮外,他聽從左相的意思,說好聽些,是個孝順的皇子,說難聽些,大抵也就是個……傀儡。他好面子、重名聲,看似深思熟慮,實際上卻早已失了一身血性。換作是您拼了性命也要取來一線生機,於他來說,卻已然只是求個瓦全就很好了。”
“興許,對他來說,即便逃出去了,面對的也是永無至今的追殺,倒不如在這天牢裡,圖個苟且度日,至少風吹不招,雨淋不著的。”
說完,冷哼。眼底譏誚濃重,看得出來對這位昔日榮耀加身的賢王殿下極其不屑。
顧言晟瞠目結舌,還有些不信。
皇室之人,天生傲骨,怎麼會有人真的這般……都說狗急了還跳牆呢。彼時天牢獄卒說顧言耀愈發安分,自己還不信,覺得興許是圖謀什麼大案,譬如逃亡、譬如殺人,再不濟也喊喊冤屈啊!
沒成想,竟是都沒有。
左相眼線遍佈,的確有不少早已投誠,說出了那幾人的營救計劃。商量之後顧辭只說隨他們去,暗中盯著那小廝即可。謝大人也問,賢王當如何?
顧辭卻說,無妨,隨他去,他不會逃的。
又沒綁著手腳,牢門開啟,看守也沒有,此刻不逃更待何時?顧言晟不信,大理寺卿也不信,於是他們還是安排了位數不算多也絕對不算少的弓箭手暗中埋伏在天牢大門之外,只等著來個甕中捉鱉。
誰知,小廝孤身出來,至於那鱉……半個腦袋都沒探出,甚至還老老實實看著小廝落了鎖轉身離開……
彼時顧言晟得到訊息,都驚呆了。
一邊感慨顧辭通曉人心的同時,一邊急匆匆地往此處趕來,卻聽顧辭等候多時……當真是一個,不可為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