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掌櫃同我說了許多。”江曉璃自然知道,若非時歡刻意交代,澤記這樣的地方又如何會將自己待若上賓,一日三餐,精細考究,掌櫃的還時不時親自過問,甚至主動來同自己說說外面的情況。
讓人意外的是,這位掌櫃每每提及時大小姐,都頗為敬重甚至崇拜。她斂了眉眼,低聲道謝,“謝謝您。”
“你不必如此客氣,我沒做什麼。”時歡目光還在茶杯上,搖搖頭,“何況……我也不算救你。彼時我便說過了,我救不了江家……我也不是在救你。如今,你既然回來了,想必……江小姐是想好了。”
江曉璃垂著頭,拳頭握在身側,半晌,點頭應是。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天上也不會掉餡餅。那天時歡說,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的時候,江曉璃就知道,自己若是死遁回到帝都,那便只是時歡手中的一枚棋子。
棋子又如何?
江家沒落,被帝王貶斥,平日裡交好的家族一聲不吭,平日裡得罪的卻紛紛跳了出來,使銀子的使銀子,施壓的施壓,只為了確保這一路上他們足夠的“精彩紛呈”。
不過幾天的時間,他們就已經傷痕累累。看得見的,是手背上的一條,還有看不到的,縱橫交錯在衣衫掩蓋之下的身體上。以至於這些日子來,她每每沐浴都是閉著眼……連自己都覺得噁心。
這樣低賤到塵埃裡的人……活著已是奢望,哪裡還有權利計較自己是不是棋子。
她低頭,意欲下跪,可膝蓋堪堪彎下的時候,便被一隻手給托住了。手的主人坐在那裡,抬眼看來的目光裡,平靜又淡漠,她搖了搖頭,並不熱絡,甚至還有些陌生的樣子。只說,“江小姐不必如此。我們……只不過是合作共贏。”
清醒、冷靜、又理智。
江曉璃便也不跪了,但言語之間卻仍尊敬,“您說……能做的,我一定照辦。”
“哪怕很危險?”
用力地點頭,像是發誓,又像是對自己承諾,“哪怕很危險。”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麼割捨不下的?唯一的執念,就是想替江家平反,想給江家百餘口人一個交代。
“好。”時歡點點頭,並不意外對方眼底濃烈的恨意,只是提醒道,“之後,我會給你換個身份……然後送你進郡王府。只是,你該明白……報仇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不是你手執長劍走近郡王府一劍刺死對方那麼簡單。”
“顧言卿也不是傻子,就看你如今這恨不得咬死他的眼神,即便不知道你是誰,他都會分分鐘弄死你。”
說著,低頭喝了一口茶,留了時間給江曉璃。
茶涼了,時歡皺眉,端著茶杯往身後遞了遞,誰知,遞了個空。平日裡格外機靈的片羽,此刻竟是出神了。
倒是意外。
時歡看著片羽,咳了咳,又將手中茶杯遞了遞,就見這丫頭猛然間清醒過來,接了茶杯,將涼茶端出去倒了,又給倒了熱水……遞過來的時候,是一杯滾燙的白開水。
時歡斂著眉眼看著杯中清澈無比的熱水,無奈搖了搖頭,收了笑意問江曉璃,“意下如何?”
江曉璃猶豫都沒有,點頭,應,“好。我同意。您放心,只要進了郡王府,之後的事情……是生是死,都和您沒關係。便是如何嚴刑拷打,我都不會說是您將我送進來的。”
昔日雍容華貴的牡丹花,此刻像極了凌寒的臘梅,眼底裡隱現霜雪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