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的話題總是沉重。太傅不願被攙,顧辭便收了手,跟在他身後半步的距離,聞言,淡聲寬慰,“師母最是明白您的。又怎會怪您……在朝為官者,大多言不由衷、心不由己。您這般的,已是極不容易。”
世人只道帝王敬重恩師,於是大多稱讚帝王,而羨慕太傅,卻不知盛名之下,萬般不由己。
那繁華帝都,多少人擠破了頭都要在城中佔個一席之地,以為自此榮華富貴、權勢地位唾手可得……卻不知這城中多少人夜夜不能寐,以至於聽著更夫路過便知何人當值。
“時家歷代長女皆入宮為後……最初是因為帝王看重時家,用聯姻捆綁。到得後來,猜忌防備漸起……明明再也不願時家女入宮為妃,偏又不敢開了這樣的先例,才有瞭如今這道瞧著都尷尬的聖旨。”太傅伸手推窗,窗外涼風吹來,散了一室的溫暖,他仰面看天,“那便……廢了吧。”
顧辭在身後保證,“學生行事,您當是知道的。定不會傷及時家半分。”
兩人俱是沉默,心有慼慼。
半晌,林叔走進來,仿若什麼都沒有發生般,“顧公子,方才見謝小公子回來了,在找您呢。您身子骨才好,明日還要趕路,早些回去歇著吧……”
“好。”顧辭點頭,“倒是忘了夜色已深,打擾老師休息了。”
“哼。”老爺子又哼了哼,“我跟你講,就你那身子骨,我可是不放心的,還不如我一把老骨頭……若是往後……我一定給我家大孫女兒找一堆孫女婿!”
這是變相地同意了。雖然這話怎麼聽都孩子氣,一點都不符合德高望重的太傅大人的身份。
顧辭提了一晚上的心終於落下,聞言,含笑保證,“您不會有這個機會的。”未及弱冠的男人,卸了一身沉穩,看起來像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眉梢間都是志得意滿的篤定。
一堆孫女婿?除非老爺子讓自己兒子再生一堆女兒,否則,想都不要想!那丫頭這輩子生是他顧辭的人,死後也只能和他合葬,受他後世子孫的香火供奉。
“哼……最好。”太傅擺擺手,讓顧辭趕緊走,嫌棄得很。枉費他還以為太和郡的時候這小子是去看自己的,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氣!很氣!想打斷他的腿!
可待得顧辭推門之際,太傅卻突然又喚道,“阿辭……”
顧辭轉身,正對著太傅,耐心又恭敬,“您說。”
不管什麼時候,這個學生看自己的時候,都一定是這般模樣,正對著自己,微微彎著腰,格外謙虛又真誠的模樣。即便他已經戰功赫赫足以彪炳史冊,於自己面前卻還是數十年如一日地以“學生”自居。
這樣的學生,太傅總忍不住多操心一些,他低聲叮囑,“逆流難行,定要步步小心。”
顧辭彎腰,作揖,“是,學生謹記。”
太傅又道,“雖難行,但……行則終至。”
顧辭一揖到底,才沉默著退了出去。
太傅目送著顧辭走出房門,才嘆了口氣……林叔在外間聽了個全,此刻也有些憂心忡忡。雖然他始終覺得能夠配得上自家大小姐的,也就是這個顧公子了,可……可到底是不被皇室允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