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韓研究完字典,又對李自成編輯的讀音提出意見,認為和官定韻書差異不小。
李自成將來要定都北京,國語自然以京音為基礎。
朱元璋雖然定鼎南京,但是南京話並不是官話。南京官話是中原書音在南方的地域變體,而不等同於南京方言,跟老朱的關係也有限。
當初朱元璋對新編的《洪武正韻》不滿意,陸續修訂兩次還是不滿意。於是乾脆把別人的書改名《洪武通韻》,準備刊行代替《正韻》。後來相關人員牽涉到胡藍黨案,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可見大明法定的官話或讀書音先天不足,等老朱駕崩後就更沒人當回事了。
到明英宗朱祁鎮時,“《洪武韻》……然今惟奏本內依其筆畫而已。至於作詩,無間朝野,仍用《唐韻》。”
再過幾十年到明武宗,“至今會試榜文,有除《洪武正韻》一部外,不許夾帶片紙隻字,蓋亟欲正韻之行也。豈知以後革去詩賦,士子已不知正韻為何物。而世之作詩者,亦復因仍舊弊,又不知正韻為何書。不務正音,不遵時制,反從侏離艱澀之韻,吾不知其何也。”
到明末錢謙益,“至於《洪武正韻》……而今惟章奏、試院稍用正字,館選一取協韻而已。學士大夫束置高閣,不復省視。其稍留心者則曰:‘聖祖固以此書為未盡善,此未定之本也。’噫,可嘆哉。”
總之,朱元璋對南京官話的產生幾乎毫無影響。
等到小朱遷都北上,又分成了南北官話。
簡略區別就是北方官話陰陽上去四聲,南方官話陰陽上去入五聲。(北京讀書音直到清末仍然有入聲。)
《西儒耳目資》儘管是在北方最終完成,但反映的語音偏南方官話,類似江淮一片。因為鬼佬從南方登陸,長期生活在南方。而且參考的官定韻書也偏南音。(具體發音可見西南官話,約有七八分相似。)
京話是受到南方官話影響形成的北方官話。
即便韃子不入關,京音土話和後世發音也沒很大差別,可以說溝通無障礙。
萬曆年京人徐效編寫過京話韻表,其與後世區別只在於當時京話尚能分辯尖團,比如精zing,京ging,以及某幾個韻母等等。而且他在書裡記錄的是偏文讀的北京口語音,若論老百姓實際口音,大概和後世的差別就更小了。
雖然還有些士人們標榜“中州正音”,但京話的地位越來越高。
明中後期很多在京做過官的人,致仕回鄉後全家老小,甚或奴僕都“滿口燕京音”,並且以此為榮。
總的來說,明代官話和讀書音的標準音只存在於紙面上。兩百多年下來,各地都有自發形成的特色官話、讀書音。最具代表性的是北京官話、南京官話,中原官話三類。
萬曆皇帝就是一口中原雅音,中不中?(大概是張居正教的,要是和太監學就是一口侉話了。 順治長大後就吐槽被曹化淳等人把口音帶偏了。)
(中原雅音或中州正音並不是洛陽開封土話,而是“合南北之儒,酌五方之聲,而一折衷於中原”的讀書音。明清大書法家王鐸就是洛陽開封附近的人,但他那河南口音,常因作詩平仄不分而被譏諷。)
還有例子可看明人語音後後世差別。比如明朝人學日語的書籍,在“母”字下注音“發發”。後世讀“哈哈”。ha是由pa演變開的,明代日語正好變到pa和ha之間的fa。
……
再水一水,嶺南兄弟也別爭“國語”了。
秦漢時那邊百越雜處不說了,魏晉南北朝“巢居鳥語”,“猶蟲嚾鳥聒”;唐朝地圖炮韓愈“皆鳥言夷面”;宋蘇東坡“但苦鴃舌談”。
張居正表示嶺南官員進京述職他要找翻譯。
廣東電白原有衛所帶來的官話,“因其時而言曰舊時正,即明代之正音。”後來變成了“狗屎正”。
萬曆時期雷州:“雷之語有三。有官語,即中州正音也,士大夫及城市居者能言之;有東語,亦名客語,與漳潮大類,三縣九所鄉落通談此;有黎語,即瓊崖臨高之音,惟徐聞西鄉言之,他鄉莫曉……”
可見明時還有不少能說官話,韃子入關後,雷州半島加速被閩語入侵。
明代潮州戲文《金花女》——
生:驛丞,你是哪裡人氏呀?
丞:小驛丞正是漳浦縣。
生:既是我鄰邦鄉里,就將白話說罷。
官員是廣東潮州人,驛丞是福建漳浦人,二地相距不遠。兩人一開始用官話交談,知道彼此是近鄰後,開始說方言。
在語言評價上,胡建人和廣東人同病相憐——“啁啾不可辨”,“閩人語頗獠”。
北宋黃庭堅告誡朋友小孩,“莫隨閩嶺三年語,轉卻中原萬籟簧。”
去了之後不要學當地話,不然回中原後嘰嘰喳喳別人聽不懂。
宋朝有個官員辦事得力,宋太宗想把他提為近臣。結果官員們紛紛勸阻,說對方是胡建人,你跟他沒法交流。
趙光義表示你們畢竟那啥,我身經百戰了,見得多了,哪的官員沒見過?不就是閩語麼,我怎麼會聽不懂,“我自會得!”
於是他把那位官員召來嘮一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