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州灘。
孔有德和身邊近兩千人馬冒著大雪連夜出發,戰馬的小腿已經大半淹沒在雪地裡,費力的前行著,饒是如此,孔有德仍然暗自祈禱,雪再大一些,再大一些,才不會有準並追來。
雪花在狂風的席捲下變成冰粒,打在人臉上,疼痛異常,孔有德蒙著臉,俯首死盯前面親兵的馬尾,以防掉隊,而數千人馬已經被白雪從頭到腳包裹住,從遠處看去,好似是一卷卷的棉花在前進。
這支隊伍便是從歸化城中衝出來全部了,沒有跟上來的要麼已經成為了明軍的俘虜,要麼已經死在冰天雪地之中了。
天色已經漸晚了,已經完全看不清路,孔有德抽打了幾下馬匹,在迎面吹來的雪粒中睜開雙眼,找到了阿濟格的位置,走上去,高聲喊道:“十二貝勒,找個避風的地方歇息吧,吃點熱乎的。”
而阿濟格卻給了孔有德一張冷峻的臉:“不,繼續前進,情況很不妙。”
“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孔有德問道。
阿濟格回應說:“在這個位置,我們應當遇到土默特人和喀喇沁人了,但是卻沒有。”
“你是說他們叛變了?”孔有德說道。
阿濟格冷言說道:“蒙古人是最善變的,他們不會把生命託付給失敗者,這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則。”
孔有德沒有說話,他了解大明的邊鎮,這麼冷的天氣和暴雪,那些傢伙絕對不會涉險追殺的,但想要投名狀的蒙古人就危險許多了。
又行進了兩個時辰,到了半夜,大軍才進了一處避風的山谷,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阿濟格發現,唯一的出口已經被數千騎兵堵住了,看旗幟服色,應當是土默特人,而漠南還成規模的土默特人,便是投降大金的俄木布和皇太極賜予他麾下的五千餘帳。
“俄木布,你已經迫不及待的向你的新主子搖尾乞憐了嗎?”阿濟格出了山谷,面對著俄木布,高聲喊道。
“阿濟格,你的命可以換取大明皇帝賜予我順義王的稱號,束手就擒吧。”俄木布面對阿濟格的質問,絲毫不以為意,當下說道。
阿濟格哈哈一笑,說:“俄木布,你搞錯了一件事,便是虎落平陽,也不是你這條野狗能欺負了的,來吧,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俄木布臉色微變,說:“我可有四千多人,你只有兩千,其中過半是漢人!”
“收拾你這等野狗,兩千人足夠了。”孔有德介面說道。
俄木布一揮手,身邊人吹響了牛角號,阿濟格回了本陣,孔有德說道:“十二貝勒,奴才把所有馬匹都交由您,待天佑軍挫一挫敵人銳氣,您再行衝殺!”
“好,就交由孔將軍了。”阿濟格欣然接受。
孔有德當下傳令下去,千餘天佑軍踏步向前,列陣於谷中,狹窄的谷口只能展開不到三百人,孔有德讓人分列四層,火銃手在前,最後一排則是持有三眼銃計程車卒。
土默特人之中忽然爆發出了一片歡呼之聲,不少人縱身跳上馬匹,衝殺向了孔有德的方陣,然而谷口的亂石和崎嶇的地形讓他們的衝殺變的毫無陣型,從百步開外,天佑軍的銃手便開始一輪輪的交替齊射,大明從洪武年間就發明的三段擊戰術被天佑軍發揮的淋漓盡致,不多時,陣前一片屍身,而土默特人拋射的羽箭也射殺不了天佑軍,當土默特人一擁而上,與前排混戰在一起的時候,最後一排的三眼銃點燃,探出陣外,頂在土默特人的腦門上開火,這種在孫伯綸軍中早已淘汰的武器面對連皮甲都欠奉的土默特人的時候,發揮出的威力與火銃打出的鉛彈幾乎沒有什麼兩樣。
當俄木布承受不住傷亡,準備後撤的時候,阿濟格親率的白甲兵衝殺出來,將一個月來被明軍暴打的怨氣全都發洩到了土默特人的身上,事實證明,蒙古人在面對女真八旗的精兵的時候,首先做出的選擇便是逃跑,而俄木布面對兵敗如山倒的局勢也沒有任何辦法,只得退避三舍。
雙方在冰天雪地裡都不顯糾纏,各自撤退,俄木布在部眾崩潰之前,終於趕到了歸化城,追隨宣大軍撤退的腳步前往了大明,而阿濟格則頂風冒雪繼續前進,終於在集寧海子一帶與左翼的扎魯特部匯合,這才為崇禎七年的東虜入寇畫上了休止符。
對於大明來說,這場勝利是輝煌的,從宣大御虜到歸化鏖戰,大明共斬殺東虜超過四千,西虜過萬,極大消耗了金國的實力,考慮到這四千東虜多是白甲精兵,那麼相當於消滅八旗中的一整個旗。
除了這些實實在在戰功,便是漠南和邊牆政治格局的改變,宣大不再直面東虜的威脅,而以往分散大明精力的右翼各部已經成為了大明的盟友,而蒙古真正成為大明附庸的標誌性事件,除了延綏巡撫周士奇以禮部右侍郎的身份出使歸化城,為林丹汗主持葬禮,並且代表大明冊封林丹汗遺腹子阿布鼐為大明歸化王,蒙古大汗之外,便是蒙古太師塔什海向大明使臣周士奇獻上大元皇帝玉璽,而這也成為了崇禎皇帝超越二祖列宗的一項功績,也因為這一點,坊間有了崇禎中興的傳聞。
而這一切的功勞都放在了楊嗣昌的腦袋上,這位以兵部尚書身份出任內閣首輔的文臣,一躍達到了大明臣子的在權勢和地位上的巔峰,考慮到天子對他的信重,百官們已經將他和張居正相提並論,這其中的捧殺意味就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