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唐王府。
還是早上,陽光被榆樹遮擋,形成了一片好大的樹影,李巖手持一把木劍,在院中舞動起來,這是他自幼養成的習慣,先練劍,再沐浴,繼而讀書,便是跟隨李自成打天下的那段時日,也是從未落下過。
所有的劍招走了一輪,李巖的臉上全是汗水,從紅娘子手中接過毛巾,擦了擦滿身的汗水,說:“今日有多少人離開了?”
紅娘子道:“很多人,去許州方向多半有三千多,前往新野的怕是也有近百戶。”
李巖微微點頭,道:“所謂民心所向,大抵如是!”
如今已經是十月,春日未曾種下糧食的農民了無衣食,只得進城謀生,南陽又有多少機會呢,從九月起,訊息從北面傳來,陸續有人開始前去謀生,魯陽關尚在李來亨之手,前往洛陽多半被抓壯丁,因此大部分人不辭辛苦繞行許州,前往開封,已經有去過的人回來了,說是開封正在修築堤壩,挖掘水渠,開墾荒地,有數不清的工作機會,一家只要用一個壯勞力幹活,就給全家飽飯吃,其他人再幹活,還有糧食、銀子作為薪資,會工匠活的或者表現良好的,甚至會賜給土地。
不僅有人前往開封府,還有人南下新野,那裡在拓寬官道,同樣需要大量勞力,李巖甚至知道,那些編列成隊幹活的人曾經是大順的軍隊,被要求勞動改造。
“營中弟兄呢?”李巖坐在了石凳上,問。
“也是走了不少,有悄悄走的,也有結伴走的,軍官多半沒走,許多人想著你什麼時候投效朝廷,他們也能跟著一道分些田地。”紅娘子輕聲說道,手輕輕的拍了拍李巖的肩膀。
李巖苦笑一聲,無奈的搖搖頭,如今大順都沒了,原本跟著的弟兄自然不想繼續冒險下去,說到底,南陽這支兵馬到底是順軍還是流賊,朝廷一直沒有給說法,大家心裡也都明白,朝廷不可能允許南陽這樣一個小朝廷存在的,早早晚晚是要除去的。
“大人,外面來了幾個怪人。”一個士兵走了進來,打了千說道,看他的神色,滿是不解。
“什麼樣的怪人,又怎麼怪了,是不是朝廷的人?”紅娘子問。
那士卒想了想,撓撓頭,說:“小人也不清楚,肯定不是朝廷的人,說什麼要進來拿些東西,拿了便走,還說這地方他常來,他那幾個手下還說什麼鳩佔鵲巢的鳥事兒,小人也不明白。”
李巖看向紅娘子,兩個人都是搖搖頭,說:“讓他們進來吧。”
不多時,七八人進了院子,個個身材高大,顧盼之間頗有豪氣,人人持有刀劍,甚是威風,李巖坐在那裡,打量著為首的漢子,那漢子是個不到三十的年輕人,臉龐狹長,膚色甚白,一身衣衫雖然簡單,卻在細節處見功夫,此人氣質自華,不似普通人,李巖問:“先生似乎有些面熟,不知你我何時見過?”
年輕人微微一笑,合上摺扇,笑道:“咱們兩年前見過,也是在這個院子,只不過這一次你是把我請進來,而上次是把我請出去!”
李巖皺眉,忽然想起一件事,站起身來,微微躬身:“原來是唐王殿下,失敬失敬!”
唐王點點頭:“李先生並非我大明臣子,用不著如此客氣,本王此次前來南陽,只是想回家拿些東西,不知道李先生能否行個方便?”
李巖尷尬的笑了笑,說到底,這唐王府是人家唐王的,自己鳩佔鵲巢,人家回家拿些東西,自然是應該的。
“自當如此,這本就是您的府邸。”李巖吐出腹中一口濁氣,問道。
“只是不知道殿下想要取什麼物件,殿下也知道,南陽遭過兵災,闖王也在此居住,有些東西恐怕是不在了。”李巖說道。
唐王道:“只是取本王家的祖宗牌位和一些書籍罷了,當日我答應替闖逆前往洛陽傳信福王,闖逆也曾答應不讓亂兵擾亂祠堂,不知闖逆可曾履約?”
李巖昂首說道:“自然如約履行,闖王向來言出必踐.......,至少在闖王的那個時代是的。”
唐王微微點頭,自行帶人去了,不多時搬了許多牌位和幾箱子書籍出來,放在院中樹蔭下,說:“李先生可點驗一番,銀兩、財貨,本王一絲未動。”
“無需如此,王府一切都是殿下的,李巖不過是代為掌管罷了,而且殿下是大明少有的賢王,李巖豈會不信殿下呢。”李巖微笑說道。
見唐王不以為意,李巖又說:“軍士們搬運東西還需一些時間,殿下可願意與李巖品茗論道?”
“李先生信得過本王?”唐王問道。
李巖笑了笑,說:“殿下此次前來,不就是當說客的嗎,或者說不得已當說客的吧。”
唐王嘆息一聲,跟著李巖坐在了樹下的石凳上,紅娘子也是落座,僕人送上茶點,唐王道:“闖逆陷藩,祖宗受擾,本王很早就想回來的,後來聽說李先生棄闖逆而自立,保境安民,雖不受朝廷轄制,卻是良善之輩,才請求前來的,秦王殿下也是同意了。”
李巖點點頭,這點他早就猜到了,沒有孫伯綸的許可,唐王是走不出京城的,那些搬運書籍的衛士,也應該是秦王麾下的虎賁。
“那秦王可有話或者書信給我呢?”李巖問。
唐王搖搖頭,說:“沒有,秦王只是告知於本王,你問什麼,我便答什麼,知道什麼就說什麼,據實相告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