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化手中的算盤打的噼裡啪啦作響,連看李定國都沒看,淡淡說:“你往外看看拱門那裡,你覺得代善會給你這個機會嗎?”
李定國開啟窗戶,在縫隙往外看去,原先守在拱門附近的包衣奴已經是不見了,換成了四個穿著獸皮,掛著短弓計程車卒,這四個士卒身材不高,極為敦實,髮式、衣著與東虜頗為不同,李定國雖然年輕,卻也是經歷了戰陣,知道這是東虜從海西、北山抓來的野人女真,性格剽悍,最關鍵的是,他們聽不懂清國常用的漢語、蒙古語。
“方大人,你讓代善提的方法,皇太極能同意嗎,聽探子說,那些旗主沒有一個正面支援的。”李定國低聲問道。
方正化放下毛筆,說:“也沒有一個提出反對的,不是嗎?”
“其實,東虜已進入彀中。”方正化整理著有些亂的筆尖,輕聲說道。
“大人為何如此肯定?”李定國驚訝問道。
“今天中午,在天佑門外,鳳林大君一家老小都被斬首示眾了,如果東虜真的想和平的處理朝鮮叛亂,就不會這麼做了。”方正化淡淡說道。
李定國道:“那豈不是說,卑職馬上就要去朝鮮了?”
方正化略略點頭,說:“從登州起運的一批武器已經前往了濟州島,秦王的意思是再挑選部分老兵和軍官給你,這樣可以讓朝鮮的新軍快速成軍,估摸著半月之內,就會有訊息傳來了。”
李定國愣了愣神,他早就在盛京呆的全身麻木了,忽然他看向正專心處置張目的方正化,認真的問:“方大人,教官的事.......是你向秦王提議的吧。”
“你怎麼著也是大明的將軍,手下沒幾個堪用的人怎麼行。”方正化繼續打著算盤,淡淡的說道。
“多謝方大人為卑職謀劃,卑職感激不盡。”李定國躬身施禮,說道。
方正化笑了笑,說:“你也不用感激我,是秦王器重你,朝鮮雖不是大明軍略之核心,但你去了也算是執掌方面了,秦王麾下猛將如雲,謀士無數,你能獲得這麼一個機會,也是難得,你我同在東虜險地許久,也算是有些情分,怎生不為你打算呢。”
說著,方正化認真的說:“你記著一點,秦王要的是漢四郡,而不是朝鮮藩國,這點很重要,千萬不要被表象所迷惑。”
福州,福建巡撫熊文燦府。
已經是傍晚,身材欣長的鄭芝龍從府中走出,對送客的熊文燦連連彎腰,說:“恩主切勿再送了,飛黃真是擔待不起啊。”
熊文燦身材肥碩,站在鄭芝龍身邊略顯滑稽,他熱絡的握著鄭芝龍的手,拍了拍,說:“哎呀呀,伯爺,今時不同往日呀,這句恩主是叫不得了。”
鄭芝龍當初是一海盜,是熊文燦招撫了他,因此鄭芝龍以恩主相稱,可是如今不同了,當初那個殺光福建左近海盜的五虎遊擊將軍如今已經成了福建副總兵,而且還受封伯爵,南京朝廷封了南安伯,京城封了靖海伯,無論怎麼算,一句伯爺是撐得起的。
鄭芝龍聽了熊文燦的話,連連躬身:“恩主哪裡話,當初若非您,飛黃還要在海上不知漂泊多少年,您對飛黃一家都是大恩,如何敢忘,如何敢忘!”
熊文燦笑了笑,拉著鄭芝龍走了兩步,低聲說:“既然飛黃這般說,本官也多說一句,那北府孫賊視我縉紳士人為仇寇,連我等都不放在眼裡,又怎會恩重於你呢,遼鎮吳祖兩家便是前車之鑑啊,如今江南士紳對飛黃殷切期盼,望你出兵平賊,這關鍵一步,飛黃可不能走岔了呀。”
鄭芝龍微微躬身,正色道:“飛黃省得,絕不會讓恩主失望,只是......,恩主也知道,我鄭家兄弟多,十八芝都是位高權重,如今大家都得了官身更是有了各自的想法,飛黃還得回去把弟兄們擰成一股繩,才好做事啊。”
“此話說的有理,南京那邊本官自然分說,飛黃啊,只要提兵北上,封侯不過是等閒,若得江南士紳之喜愛,將來鄭家未必比南京那些勳戚差了。”熊文燦又勉勵了幾句。
鄭芝龍點頭稱是,進了轎子,微微直起腰身,自語道:“這天真是變了,以前手握雄兵不過是多個官身,謀點富貴罷了如今我手中不過三尺龍泉,卻得南北借重,孫伯綸啊,孫伯綸,你可真是為咱們武人謀了一個好出身啊。”
“鄭福,去鼓東都司巷,好不容易來福州一次,不去拜會一下總兵大人說不過去。”鄭芝龍對外面的管家說道。
那管家低聲說:“老爺這兩日都在巡撫那裡,老奴不敢聲張,少爺讓人從南京捎來了口信。”
“口信?”鄭芝龍開啟簾布,有些不敢信的問道。
去年鄭芝龍的兒子鄭森(即鄭成功)從秀才成為了南岸縣的廩膳生,原本鄭芝龍打算待其成年娶親再行遊歷,只是大明變亂叢生,年初的時候南京新皇登基,便屢屢示好於己,鄭芝龍便讓兒子娶了江浙遊歷,既可以增長見識,又能與江南名宦交往。
這半年來,鄭森在南京過的不錯,可謂交遊廣闊,從江南名儒的態度來看,鄭芝龍就感覺南京對自己很看重,只是沒曾想,兒子捎回來的是口信,顯然已經不敢傳閱書信了。
“是口信,老爺。”鄭福回應道,他又說:“少爺說,因為南京天子登基,加選恩貢,少爺在此次恩貢之中居首,成了國子監的監生了,少爺還說,首輔錢謙益大人甚是喜愛他,不僅收其為徒,還為他起了大木之表字!”
鄭芝龍知曉這其中含義,國子監的監生一般是歲貢選取,即在州府縣選擇資質優異的人,而且需要二十歲以上,但恩貢屬於‘特招’,只有新皇登基或者重大慶典才會有,如此態度說明了江南士紳自己的拉攏,而且是勢在必得的拉攏了。
“少爺還說,他在南京求學,交遊甚廣,心中歡欣,卻也發現時常有人跟隨,已是身不由己,請老爺萬萬不可前往離開福建,日後若有書信,請派妥當之人送往松江南樓。”鄭福最後說道。
“南樓?河東君柳如是?”鄭芝龍忽然想起一個女人的名字,淡淡問道。
鄭福卻不知道什麼是河東君,也就沒有回應,忽然,轎子停下來,說:“老爺,王總兵的府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