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往身後的虎皮座椅上一躺,淚水卻不知何時留了下來,他說:“從我坐上汗位開始,我就想著會有一天,某個兄弟把我從這個位置上掀翻,阿敏、莽古爾泰,還是你多爾袞,我不知道,我還記得當初老汗死的時候,告訴我,兄弟是敵人,如今看來,老汗說的沒錯。”
“八哥,你等這一天,很久了吧。”多爾袞又說了一遍。
皇太極道:“莽古爾泰死的那天,我連續幾個晚上沒有睡著,在思考要不要趁機把兩白旗搶過來,廢除八旗制度,如明國天子一般,獨掌大權,但最終還是沒有下定決心,我以為,循序漸進,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是,北府,孫伯綸,實在是太可怕了,多爾袞,如果五年前我大權獨攬,你說大清還是這般局面嗎?”
多爾袞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孫伯綸是我們大清的天敵,我們看不清,猜不透,我甚至認為,無論你怎麼做,他都有法子滅掉大清,只是時間和方式的問題。”
“我不這麼認為。”皇太極如是說。
多爾袞笑了笑:“八哥,其實你一直比我看的遠,你並不是不這麼認為,是不能這麼認為,大清的擔子全壓在你身上了,只要你一退縮,大清也就沒了,你啊,逆水行舟。”
說著,一壺酒都是進了多爾袞的肚子,他甩了甩酒壺,裡面已經沒了咣噹之聲,只能扔到一邊,多爾袞道:“八哥,事已至此,我不多說了,說罷,如何處置我們,如何處置兩白旗。”
皇太極猶豫了,愛新覺羅家族從努爾哈赤時代傳承下來的傳統和如今的局勢讓他左右為難,在傳統中,無論嫡系血裔做錯什麼,都不會誅殺,努爾哈赤的弟弟舒爾哈赤,意圖分裂金國,被幽禁。長兄褚英與大臣、兄弟不和,屢屢詛咒,且誓殺諸兄弟,亦被軟禁。阿敏,曾經在朝鮮意圖自立,也策劃謀反兵變,結果也是幽禁。
但這些傳統如今解救不了大清的局面,八旗已經處於分崩離析的前夜,皇太極可以恐嚇、敲打蒙古人,但是卻不能把這些手段施加到八旗身上,殺死造反的多爾袞兄弟卻可以名正言順的告知八旗自己的意志。
“多爾袞,大清如今的局面.......需要.......需要你死!”皇太極斷斷續續的說出了心中想法。
多爾袞微微一笑,道:“是啊,逆賊當誅!八哥,速速安排吧,趁著多鐸未醒。”
皇太極虛弱的擺擺手,艱難說道:“不,不,有你就足夠了,多鐸是老汗最愛的嫡子,也是我的親弟弟,幽禁吧!有你用命來負責,就是夠了,夠了........。”
多爾袞站在那裡,他沒想到會是這種結局,皇太極又說:“你的正白旗交給阿濟格吧,鑲白旗.......,七哥一直兢兢業業,等大寧衛的事兒一了,便由他親領,多爾袞,你沒有兒子,我會安排阿濟格一個兒子過繼給你的,待過幾年,恢復你的宗籍,入祀太廟,不會讓你香火斷了的.....。”
說著,皇太極已經淚灑滿面,多爾袞跪在地上,泣不成聲,許久之後,他擦乾眼淚,說:“八哥,在咱們兄弟子侄中,你最會撒謊,我不知道你這麼安排是真的顧念兄弟之情,還只是邀買人心,但是多爾袞謝謝你,這輩子是我對不起你!”
聲音落下,多爾袞撿起多鐸仍在地上的佩刀,直接插入腹中,皇太極看到這一幕,跑了過來,抱在懷裡,失聲痛哭,外面諸王聽到訊息,忙跑了進來,看到多爾袞腹中插著一把刀,皆是悲慼。
代善看多爾袞嘴角微動,連忙貼耳過去,聽了一會,一旁的阿濟格問:“十四弟說什麼?”
“他說,敵人四日後,卜拉罕,三火為號......。”代善說道。
阿濟格沉思片刻,說:“定然是多爾袞請的外援!”
正說著,多爾袞忽然口中大吐鮮血,閉眼而亡。
眾人皆是悲傷大哭,阿濟格拄著柺杖,看到范文程也擦淚,一柺棍砸在他的腿上,大罵:“你個下賤尼堪,如何敢惺惺作態!”
范文程被打斷了腿,嗷嗷直叫:“奴才,奴才這也是為大清考慮啊,奴才是忠於大清的啊!”
“夠了!都給我安靜下來。”皇太極扶著多爾袞的屍體,忽然大吼道。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皇太極看了看多爾袞的臉,淡淡說道:“索尼,多鐸圈禁盛京別院,阿濟格,你護送多爾袞的屍體回去,葬在老汗身邊吧。”
范文程爬了過來,道:“皇上,多爾袞他是.......。”
皇太極卻一腳踹在了范文程的臉上,將他踹到一邊,剩下的半句話也堵在了肚子裡沒有說出來,皇太極一字一頓,堅定的說道:“多爾袞永遠姓愛新覺羅,是老汗的嫡子,無論他做過什麼,至少在最後一刻,他的心是向著八旗,向著大清的!”
“皇上聖明!”
一群八旗王公躬身齊呼,紛紛跪下。
“濟爾哈朗,杜度,你二人向南,接應八旗主力,挑選精兵北上,鰲拜,點驗左翼蒙古人馬,先隨我北上埋伏,有人害死了我們的兄弟,我皇太極要讓更多的人殉葬!”皇太極站起身子,高聲喝道。
滿珠習禮的科爾沁營地。
林天奕與額吉爾伏身在草叢裡,看著數千騎兵包圍了那個營地,進去之後一陣亂砍亂殺,營地之中已經是一片火海,額吉爾摘下帽子,狠狠的砸在地上,問:“林先生,怎麼會這樣,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也是不知道。”林天奕如是說道,他沉思一會,無奈的搖頭:“或許一開始就暴露了,或許只是一個意外。”
林天奕見額吉爾雙眼冒火,顯然不甘心,他說道:“額吉爾大人,算了吧,事已至此,此事便是失敗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減少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