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寧軍的議事堂內瞬間變成了一鍋粥,年輕將官已經破口大罵,幾個老成的也是臉色不悅,吳三桂若有所思的低下頭,似乎在考慮著什麼。
許久之後,吵鬧聲暫時停下,吳三桂站起身:“大舅,秦王便只有這條件嗎?”
吳三桂雖然一直駐防灤州,先與闖逆對峙,後又據史北府,雖說未曾代表遼鎮與朝廷談判,但探馬信使整日從灤州經過,又有父親吳襄的書信來往,吳三桂自然知道一些,實際上,他心裡也清楚,在場諸將雖然個個義憤填膺,但都沒有一個敢提和北府撕破臉的,剛才的做派,不過是想獲得更好的條件罷了。
吳三桂更是如此想法,進入崇禎十二年,北府大軍已經進駐薊鎮鎮城和樂亭,已經是南北兩面夾擊,而日日從灤州城門前經過的北府炮隊、甲騎和雄壯的步卒,都讓吳三桂心有餘悸,越是對北府軍團瞭解,越是不願意和其對陣。
祖大壽微微一笑,說:“朝廷在遼餉上小氣的很,在軍功上卻是大方的緊呢,從今日起,砍一個東虜真夷的腦袋,賞銀一百兩,牛錄額真五倍,甲喇額真再五倍之,朝廷派遣專人勘驗,首級過兩千一結賞銀,雖說東虜如今成了破落戶,但真夷夷丁少說也有七八萬,嘖嘖,砍殺完了,也能有個一千萬兩,各位兄弟子侄,覺得如何?”
這下所有人都不說話了,說起來這賞格不可為不高,國朝三百年,從未有過如此賞格,但是那又如何,東虜的腦袋不是白菜蘿蔔,豈是想砍就能砍來的?話說關寧軍自打成立以來,砍了有兩千個東虜真夷的腦袋嗎?
“這......這是逼著咱們關寧軍和東虜拼命啊!”吳三桂吶吶說道,神色頗為的失望。
堂內眾將皆是慼慼然,能混到如今這個地位的,哪個不是明白人,大家都清楚,北府可不是大明朝廷,北府自己就能把東虜打的七零八碎的,若不是有流賊,或許連這個條件也不出了,待剿滅了東虜,順帶連自己也收拾了,即便現在有闖逆牽制,但北府如今不缺銀子,不缺人口,不缺地盤,還據有大義名分,也就兩三年就能獲得足夠的實力。
祖大壽冷冷一笑:“或許在他孫伯綸眼中,咱們關寧軍也就只剩下和東虜拼命這點價值了吧。”
吳三桂看了一眼自己這位大舅,無奈的搖頭,吳、祖兩家已經在朝廷無條件的恩養和東虜有意的放縱下迷失了自我,關寧軍存在的意義不就是平虜嗎?但吳三桂又能說什麼呢,他早就不是那個只帶幾十騎就敢衝東虜大營救出父親的血性男兒,在吳襄和祖大壽的言傳身教之下,那個勇冠三軍、孝聞九邊的忠義將軍已經變成了事事皆為自己考慮的軍閥。
“大舅,那如今該如何做?”吳三桂出言詢問。
祖大壽道:“再談!遼餉定額每年六百八十萬,賞格如舊。”
吳三桂淡淡說道:“朝廷還當封大舅為侯,世襲罔替,循沐國公例,世鎮遼地。”
祖大壽未曾回應,只對眾將說道:“如今關寧軍上下需萬眾一心,才可保全諸位的富貴,從即日起,各家都斷了和朝廷私下聯絡吧,也省的生出嫌隙來。”
眾將紛紛稱是,隨著祖大壽宣告軍議結束,吳三桂卻也忽然明白,找自己回來,絕對不光參加軍議這般簡單,雖說剛才祖大壽未曾言明,但關寧軍上下明白,以往朝廷盡恩養,遼餉保富貴的好日子過去了。
“長伯,咱們與北府,只剩下一層窗戶紙了,如今沒有撕破臉,只因孫伯綸手中兵力不足,有所忌憚,但是也不可妄為,灤州的事兒交代好了嗎?”祖大壽坐在那裡,問道。
吳三桂道:“已經和二舅商定好了,大軍駐紮灤州,不出城,絕不與北府軍起衝突。”
“大舅,既然和北府談判破裂了,咱們不得不再尋條後路了,南京方面可有訊息?”吳三桂端過去一杯茶水,試探的問道。
祖大壽微微點頭:“稍等片刻,你就知道了。”
吳三桂微微點頭,坐在椅子上,雖說北府不妥協,遼鎮局勢惡化,但關寧軍卻成了香餑餑,朝廷不願意撕破臉,而東虜和南京都在拉攏,吳三桂最看好的就是南京,如今太子已經登基,與朝廷分庭抗禮,投效南京既可得錢糧,又有大義名分,而且據他所知,湖廣的左良玉今年都得餉銀一百六十萬,遼鎮若是投效,當有更多吧。
但是光有糧餉就能獨擋北府軍團嗎?吳三桂以為不能,北府的兵力和戰力都在那裡放著,若是放開手打,關寧軍等抵擋多久尚未可知,更何況還有東虜在側,他思索著,忽然自語:“若是三家聯合起來,再好不過了。”
堂內只有吳三桂與祖大壽二人,祖大壽自然聽到了吳三桂的話,他欣喜的看了看吳三桂,說道:“長伯啊,你......你真是長大了,在咱們兩家的兄弟子侄中,也只有你能接手關寧軍了。”
“大舅.......真的要聯合?”吳三桂從祖大壽褒獎的話語中尋得一點資訊,詫異問道。
祖大壽略略點頭:“南朝和清國的使者已經是到了。”
不多時,幾個人從側門進來,一個人看似中年書生,另外一人則是胡商打扮。
祖大壽介紹道:“大明兵部侍郎,督察院右都御史,廬鳳總督史可法,史大人。”
“大清皇帝使者,索尼。”祖大壽又介紹道。
索尼站在那裡,看了一眼史可法,詢問道:“異國番邦,見天朝大員,是否要下跪啊?”
史可法臉色微變,知道索尼這是在譏諷,卻也不曾發作,只是說:“祖將軍,吳將軍,索尼大人,今日我等相聚,所為剿滅竊國叛賊,如今勢如累卵,生嫌隙的話就莫要多說了。”
祖大壽與索尼相互看看,皆是詫異,在他們眼裡,史可法這類大頭巾最講究的正統,如今見了索尼,不僅沒有以勢壓人,宣揚禮法,還如此謙和通融,實乃罕見,祖大壽微微一笑,越發感覺今日會談有門,而索尼更是微微躬身:“史大人,是在下唐突了。”
四人分別坐定,祖大壽輕咳一聲:“恰如史大人所說,孫賊竊國,神京遭戮,形勢危急,你我三方皆與北府仇怨,既盡為北府之地,三方自然友好,願齊心協力,共抗北府!”
史可法微微點頭,介面道:“聖人言,道不同不相為謀,三方合作,只為剿滅國賊,因之,事可為便為,不可為便莫要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