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伯綸品了品茶,故作深沉的說:“這茶真不錯,比末將在漠南喝的那些茶磚可是強了太多了,這等好茶,需與人分享才是呀。”
說罷,他看了看身邊的幾個僕人,楊嗣昌便也明白了這些道理,讓所有僕人退下,又走入後堂,請來了溫體仁,孫伯綸見躲在後面的是當朝次輔,倒也感覺驚奇。
“好了,現在清淨了,溫公也在,你便說說吧,若是法子好,今天也能給你個答覆。”楊嗣昌說道。
這話倒也不假,內閣兩位輔臣在,又是首輔和次輔,足以說服天子,決斷大事了。
孫伯綸放下茶杯,說:“末將是個粗人,不明白什麼大道理,但有句俗話還是知道的,叫做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人埋。”
楊嗣昌與溫體仁相互看一眼,不知道孫伯綸這話什麼意思,孫伯綸壓低聲音,問:“聽說高起潛死後,錦衣衛從他外宅之中搜出了紋銀近二十萬兩,還有各種金銀寶石、古玩字畫,是不是真的呀?”
這也算是公開的秘密,當初高起潛死在王樸的亂軍中,死狀悽慘,更關鍵的是亂軍從高起潛帳內繳獲了他貪墨的餉銀,算是坐實了高起潛的罪名,在皇帝眼裡,不僅是死有餘辜,而且還丟了皇家的臉面,便給高起潛來了個大抄家,銀錢財貨沒入了內帑,這也是為了保護皇家顏面,反正內帑中的錢最終也要拿出來練兵的,朝臣倒也沒有說什麼,楊嗣昌更是支援,說起來,監軍身死,當時他這個四鎮總督是要擔責的,如今皇帝給了臺階下,他當然不會不知趣。
只是從孫伯綸嘴裡說出來,這事是多麼的諷刺,孫伯綸又道:“咱京城這麼多勳貴官宦,其中不少貪官汙吏橫行不法,把他們抓起來,抄家論罪,莫要說五百八十萬兩,就是五千八百萬兩也是輕易可得,這是個好法子吧。”
“這......這如何使得!”楊嗣昌氣的眉毛都豎起來了,那些官宦勳貴個個該死不假,但是他們可是當朝權貴,莫要說抄家滅族,就是動一動他們既得利益,楊嗣昌便是首輔也得死無葬身之地啊。
溫體仁笑呵呵的拍了拍楊嗣昌的肩膀,說:“文弱啊還是過於年輕了,雲中伯這是與你玩笑呢,豈可當真?”
“好你個雲中伯,竟然敢消遣本官,真真是.......。”楊嗣昌丟了面子,想要罵卻怎麼也罵不出口。
孫伯綸笑了笑,抱拳告罪,說:“兩位閣老莫要往心裡去,末將這也是想與二位親近一下嘛。其實法子還是抄家的法子,只是這物件卻不是朝廷的勳臣權貴。”
“是誰?”楊嗣昌依舊警惕,說起來如今大明有錢的都是有權的,輕易都不可動。
孫伯綸指了指西面,說:“就是那些山西的商人啊。”
楊嗣昌與溫體仁相互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孫伯綸道:“首輔大人,當初宣大御虜的時候,您也沒少接到地方官吏和宣大將士舉報這些山西商人通虜叛國的事情吧。”
“這.......倒是不少,只不過是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伯綸吶,你我相知甚久,也不用那般侷促,你不是不知道,士紳一體、官商勾結,大明自有國情在此啊!”楊嗣昌猶猶豫豫,終於還是把話挑明瞭。
孫伯綸聽了這話,哈哈一笑,這倒也是事實,國朝三百年,強勢如張居正,也不敢妄動這些權貴士紳。
“你笑什麼?”楊嗣昌問道。
溫體仁道:“看雲中伯這般,怕是已有良策。”
孫伯綸道:“晉商與根深蒂固的勳戚、宗親和士紳不同,他們所仰仗的不過是財、兵、權三樣,如今這形勢,三者皆可破。”
“如何破?”楊嗣昌問。
孫伯綸道:“第一自然先破其財,只要二位輔臣一條心,其銀彈開路的策略自然沒用。”
溫體仁輕咳一聲,尷尬笑了笑,孫伯綸還是留了面子的,這話說的便是自己,內閣之中,真正貪財的便是他,以往與周延儒一道,沒少收晉商的好處,只要自己不收,其他人收了也沒用。
“第二破其兵,晉商由開中法發家,與宣、大、山西三鎮牽連最深,便如與高起潛死在一起的王樸便是王家的遠支,首輔大人練兵,既然編練新軍,也得裁汰部分舊軍,反正是要得罪人,不如直接把和晉商勾結的軍頭裁汰掉,反正也是順勢而為,也防止他們鬧事。”
“第三便是破其權,山西雖不是江南那文風鼎盛之地,倒也出了不少文人墨客,不少人在朝中為官,這些人自然要為其說話,但若晉商通虜叛國,那些官員也不好說什麼。”孫伯綸說道。
楊嗣昌提醒道:“剛才說過了,通虜叛國是重罪,但其中紛繁複雜,很難一舉定乾坤,讓那麼多豪商承認這罪名。”
孫伯綸擺擺手:“無需他們承認,只要天子認同,百官不敢言即可。”
“如何做到?”溫體仁問。
孫伯綸低聲道:“這些晉商當然死不承認,但若有東虜指證呢,比如老奴某個兒子,被獻俘京城,當場指證晉商通虜,那天子如何不震怒,百官如何敢維護?”
溫體仁臉色微變,看了看楊嗣昌,問:“那可是虜中貴酋,晉商通虜又是東虜獲得糧食、鐵器的重要來源,如何肯認?”
孫伯綸道:“末將此次北伐土謝圖部,倒有法子抓幾個貴酋,威逼利誘下,由不得他們。”
“有如此把握?”楊嗣昌驚聲問道,直接站起來,按照孫伯綸提供的召對內容,孫伯綸可是保證七成把握得勝,可是得勝和擒得虜酋完全是兩個概念,孫伯綸與東虜打了這麼些年仗,贏了好多次,但所擒殺的虜酋職位最高者也不過是吳達海,雖說那是老奴的弟弟,但職位其實不高,在鑲白旗中,也不過是個甲喇章京罷了,只是血脈尊貴而已。
孫伯綸微笑點頭,說:“把握自然是有的,再者,若是不成功,也對首輔大人的國策無危害呀。”
楊嗣昌道:“今日便這樣吧,待你擒的東虜貴酋,再行商議吧。雲中伯卻真做到,於國於民都是大功一件,至少本官可少加稅一些,與民生息,本官也少些罵名。”
孫伯綸知道這是楊嗣昌下了逐客令,留下一張禮單,便自行告退了。
溫體仁看了看那禮單,笑道:“這雲中伯出手真是豪闊,這上好的裘皮就是三件,大手筆呀。”
楊嗣昌知道溫體仁的性子,說:“溫公走的時候拿兩件,與夫人一人一件,豈不為美?”
溫體仁呵呵一笑,心中甚是滿意,又問:“文弱,雲中伯這法子倒也不錯,為何剛才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