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白雲騎在一匹灰馬上,臉色蒼白形容枯槁,連續七八日,他一直奔波在陝北的黃土嶺上,往來於一個又一個的千戶所和屯堡之間,用盡各種辦法獲得儘可能多的糧食和兵馬,然後在與孫伯綸約定的時間之前,拔營南下。
身邊這三千五百士卒讓他疲憊的臉上多了些自信,如此規模,便是參將都拿不出手,在如今大明朝的西北,或許也只有固原鎮還有如此多的精兵了吧。
若是尋常武將,定然是想方設法利用這場戰爭,把這支精兵握在手中,以博高位,但徐白雲卻完全沒有這個想法,且不說身邊最精銳的一千四百精兵俱是孫伯綸的下屬,就連招募那些衛所士兵的銀錢和裝備他們的武具都是從左千戶所拿的,將來,這些都需要綏德州衙和綏德衛歸還的。
“守備大人,您似乎還有些憂慮呀?”徐白雲正思索著,忽然一個聲音響起,他回頭一看,正是孫伯綸的書記官林天奕。
對於這個連官身沒有的傢伙,徐白雲一開始並不喜歡,但在招募衛所兵時,此人在賬目上的嫻熟功夫卻讓他大開眼界,若不是他,徐白雲估計身後這支部隊要少四分之一。
“雖說孫大人傳信來,與知州大人一道,消滅城中潛伏之賊,然而,賊人仍有兩萬餘眾,便是積年老賊,仍有近七千,我等扔前途未明呀。”徐白雲嘆息一聲,說道。
“孫大人不是已有軍略了嗎?”林天奕微笑問道。
徐白雲拿出一封信,遞給林天奕,說:“哎,就這八個字,本官著實捉摸不透。”
“急進緩戰,一股而下!”
林天奕自然知道孫伯綸的平賊策略,卻也裝模作樣的看了一下,他知道徐白雲缺乏與賊人對陣信心,方勸慰道:“學生雖然跟孫大人日子不長,卻也對這軍略知曉一二。”
徐白雲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抱拳問:“煩請先生教我。”
林天奕道:“所謂急進,是因為賊人勢大,城中人心惶惶,若援軍長久不至,怕綏德變亂,所以需要我等快速南下,今早與城中取得聯絡,安定軍心,以圖戰果。”
“何為緩戰,我等不應進城協防嗎?”徐白雲問。
林天奕哈哈一笑,說道:“守備大人與我家千戶雖然熟識,看來也不瞭解我家千戶大人,孫大人英雄蓋世,又懂權衡,順大勢,紫金梁渡河而來,此等戰功,我家千戶大人豈會放過,如今綏德安然無恙,守備大人又有強軍在手,只有擒殺紫金梁,才符合我家千戶大人的威名嘛。”
“什麼,孫大人還想擊敗綏德城下之賊?”徐白雲萬萬沒想到這一點,在他看來,能守住綏德,堅持到總督標營到來已經是極好的了。
林天奕卻沒有任何吃驚的,孫伯綸的野心和胃口他早就領教了,因而繼續解析軍略:“所謂緩戰,就是讓我軍與賊人對峙,內外呼應爾,守備大人,紫金梁渡過黃河時,輜重補給沒有跟上,到了陝西又從未打下過城市,他麾下那兩三萬人,吃喝用度都需要在綏德周圍劫掠,我等只需要與賊人僵持住,流賊必然分兵打糧,待流賊吃完積蓄,城內外配合夾擊,賊營安能不破,此乃一股而下。”
徐白雲暗暗心驚於孫伯綸野心之大,雖說紫金梁這支流賊並非流賊最強,但那紫金梁卻頂著三十六營盟主的頭銜,當初曹文詔殺死上一任盟主王嘉胤,一躍升遷為副總兵,這可是滔天之功啊。
兩人聊著,官道轉了一個彎,前方出現一條河流,正是大理水,但眼前一幕卻讓徐白雲大吃一驚,河南岸,流賊已經依河列陣,各種顏色的旗幟隨著馬匹來回運動,人聲與馬嘶在河邊喧囂,流賊已經安營,營中帳篷密密麻麻、層層疊疊,沿河展開三四里。
“林先生,流賊早有準備,我等如何過河?”徐白雲雖為守備,卻從未經歷戰陣,一時沒了主意,竟然問起林天奕。
林天奕雖然智慧過人,卻也不是將才,只得說:“大人,行軍作戰之事,我家千戶有言在先,當龍副千戶,趙百戶為準。”
這時龍虎一身披掛趕來,見到徐白雲叉手施禮,才道:“啟稟守備大人,趙琉璃率騎兵三百及機動步隊,已經在昨天先於大軍出發,前往上游渡河,與我等約定,今日午時與賊人交戰,煩請大人遣人與尋找舟船及搭建浮橋所用器械,一旦趙琉璃側擊賊營,我等亦需要渡河助戰。”
徐白雲雖然擔憂流賊半渡而擊,卻也明白戰陣之事並非自己所長,只得順勢而為,命令麾下持綏德衛守備大令和銀錢,四處尋找舟船,同時派兵前往附近幾個屯堡,拆卸房屋,以為浮橋建造。
龍虎卻也從剩下的那個步隊中把所有跳蕩手抽調出來,又許以厚賞,從其餘步隊中招募二百敢死隊,龍虎親自率隊沿河探查,將敢死隊埋伏在水淺之處,所有人盡是脫掉身上衣服,只披盔甲,下半身更是空無一物,將靴子綁在腰間,以備作為選鋒渡河。
此時,趙琉璃已經率領騎兵突襲上游石橋,斬殺守橋流賊數十人,全軍得以快速渡河,繼而東進,他麾下騎兵一人雙馬,就連步隊也是配備馬騾的機動部隊,休息一夜,天亮出發,上午巳時便到了流賊駐防的河段。
負責防守大理水的是紫金梁麾下的心腹,他萬萬沒想到綏德衛的大軍尚在河對岸,竟然有一支千餘士兵出現在側翼,河邊的那些丁壯再想集中起來,已經是不可能了,這頭領只得集中麾下精銳老營,向西佈陣,以圖擋住這支規模巨大的騎兵。
然而,這只是一個美麗的誤會而已,趙琉璃麾下只有八百人,蓋因馬匹眾多,才被那頭領所重視,隨著騎隊抵達距離流賊軍營不足二百步,趙琉璃命令手下擊鼓,機動部隊下馬,隨著鼓聲於河邊列陣。
咚咚咚!
隨著鼓聲隆隆,一排排計程車兵開始向前緩緩移動,此時二百銃手在前,後面則是排成密集陣型的長矛手,騎隊除派出百餘騎在南側掩護之外,其餘全部在步陣後面壓陣。
此時已經到了午時正是陽光最盛的時候,照耀在前進的步隊士兵身上,鋥亮的鎧甲和武器反射出亮銀光芒,與波光粼粼的大理水交相輝映,一時間,分不出哪是河水哪是官兵,流賊那裡見過如此陣仗,好不容易組織的陣型開始混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