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部司微微搖頭,示意孫伯綸莫要多言,他對一旁瑟瑟發抖的郝家父子說:“郝老爺,郝公子,你們放心,俺不會殺你們的,你們先出去吧。”
兩人俯身道謝,退出了帳篷,李部司又對雷教頭說:“雷教頭,讓你受驚了。”
雷鳴東踹了自己侄子腿彎一腳,兩人直接跪在地上,他抱拳向李部司拜了拜,然後說道:“頭領,俺雖然是新降之人,卻也是有人心的,俺知道是誰救了兄弟們的性命,也知道跟著誰才有活路,俺叔侄二人,以後當為孫頭領效犬馬之勞,絕無二心!”
“你們有如此想法,甚好。”李部司笑道,兩人自當退下。
帳篷裡只剩下也先和麻子二人,都是自家兄弟了,李部司說:“你們帶兄弟們去黃友才車營,把那邊兄弟請過來。”
李部司沒說怎麼請,想來一切都是商議好的,也先二人得令而去。
“兄弟,只剩咱們了,也好,咱們說說知心話。”李部司笑的開心,聲音卻淡了不少。
孫伯綸眼眶溼潤,終究還是哭了出來,哇哇叫道:“哥哥,你.......你這都是為了我啊。”
李部司笑道:“你是聰明的,卻心太善了,慈不掌兵,義不理財這道理哥哥不說你也懂,但是你也只是懂,卻做不到,哥哥活不長了,索性替你做了,務為後來者憂。”
孫伯綸哪裡不知道自己的性子,雖說這段時間見慣了生生世世,昨晚甚至親手拳殺馬麒麟,但終究不是亂世之人,來自後世太平世界的人哪裡這麼快就變的殺伐果決的,若李部司不火併那黃友才,自己定然是千防萬備,終究合股不得,成不了大事,甚至死在大漠也不無可能。
李部司意味深長的說:“兄弟,掌權人,恩威並重才好,你殺氣萬萬不可散了,否則這支義軍也就散了,哎,俺是看不透你了,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你若帶的了這支隊伍,就想法在這亂世給他們找一條活路,若是帶不了,你就想法帶他們回邊牆之內。”
“帶著這麼多兄弟,歸順了那官府,也是條活路,若還是想聚義,你便去找那黃來兒,他與咱們這些義軍首領都不一樣,是個講義氣有野心的,跟他不怕被火併,只是清苦了些,若想吃香喝辣,就去跟曹操,他為人寬厚,義軍中也是都知道的。”
孫伯綸聽著李部司的話,知道他是真心為自己考慮,後世的他如何不知道曹操與黃來兒,曹操為人講義氣,流賊中極為有名,許多流賊落魄時候都願意找他,而黃來兒更是那鼎鼎有名的李自成,能攻入京城,登基稱帝,也不是非凡人物。
如此境況,孫伯綸知道李部司快不行了,在託付後事,原本他跟隨李部司出謀劃策,只是想在這亂世活下去,沒什麼野心,然而李部司赤心待己,孫伯綸又如何做出自私自利的說道。
“哥哥,你不要說了,俺都明白,一定想方設法的活著,帶好咱的隊伍。”孫伯綸泣不成聲。
李部司擦了擦孫伯綸流出的淚水,道:“是啊,活著,活著,俺李部司參加義軍就是想活著,活下來了,就想活的更好,活的好了,也就有了野心,想讓大傢伙活的好,俺算是做不到了,兄弟你比俺聰明,又是有福氣的,就幫俺完成這個理想吧。”
孫伯綸重重的點頭:“答應,俺答應。”
這時候,也先走了進來,半跪說道:“頭領,所有兄弟都聚齊了。”
李部司點點頭,拄刀站起,在孫伯綸的協助下走出了帳篷,帳篷前的亂石灘上站滿了人,稀稀拉拉,也就二百餘人,原先屬於黃友才的人都被看管著,表情默然,盯著帳篷前幾個親衛的屍身,更是對自己前途感到渺茫。
“你們看的沒錯,是俺李部司火併了他黃友才,這個忘恩負義的狗賊已經被俺斬下腦袋!”他接過黃友才的腦袋,隨手一拋,那七斤半滾到了眾人腳下,看到那面目猙獰的臉,不少人嚇的後撤幾步。
李部司沉聲說:“不過你們也不要誤會了,火併黃友才是俺下的命令,也先、麻子都是奉命行事,你們也莫怪他們,至於俺搖旗兄弟,更是毫不知情。”
眾人相互看看,不知道李部司想要說什麼,李部司忽然攥拳,充滿威嚴的吼道:“從今天開始,孫搖旗就成為咱們的新頭領!”
此言一出,山谷裡一片死寂,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也先土幹,他半跪在地上,拳頭砸在左胸,用他那特有的沙啞聲音,虔誠的說道:“狼群需要頭狼統帥,駿馬需要首領指引。也先土幹願意奉孫頭領為主,生死與共,絕不背叛。”
接著跪下的是出身邊軍,跟隨李部司最久的老兵,然後是雷教頭的人馬,原屬黃友才的流民稀稀拉拉的跪下,無論情願不情願,都是要接受現實。
李部司欣慰的點點頭,他謀劃許久,終於達成目標,然而心知此事並不完美,雖然黃友才刻薄寡恩,著實該殺,但在義軍中,火併仍然是無法洗脫的汙點,李部司自然不會讓它伴隨孫伯綸一生。
“也先,背叛者的下場是什麼?”李部司忽然喝問道。
也先土幹不知所以,沉聲問道:“是死!”
“好,從今日起,你便做俺兄弟的軍法官,此刀給你,背叛者皆可殺!”李部司將自己的佩刀扔給了也先土幹。
也先接過刀,欣喜萬分,卻見李部司拔出短刀,刺向自己的腹部,鋒銳的短刀刺穿軀幹,從背後透出刀尖,血流不止。
“哥哥,你這是做什麼?”孫伯綸一時驚呆,慌忙撲過去。
李部司的手緊握刀柄,咬牙說道:“背叛者皆可殺,俺叛了他黃友才,理應處斬!”
“諸位兄弟,俺李部司背叛頭領,三刀六洞,絕不姑息,也算擔了此事,今後,誰也不許因此事與俺兄弟為難。”李部司說著,拔出短刀,連刺自己兩刀,刀刀刺穿軀體,血入泉湧。
“哥哥,你這是何必啊,何必啊。”孫伯綸全身顫抖,泣不成聲,抱著李部司逐漸僵硬的身體,連連哭嚎。
李部司咧嘴大笑:“俺本就是要死的,能用這條爛命幫兄弟處理些麻煩,值了!哈哈,俺這輩子,最痛快的事就是有你這麼個兄弟啊,保......保重啊!”
他的眼睛逐漸渾濁,漸漸失去了生機,孫伯綸緊緊的抱著自家哥哥的身子,哭叫不已,不甘的怒吼響徹整個山谷。
許是天地不忍,朦朧春雨落下,仿若上蒼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