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陽、郡府。
待閻象離開之後,先令親兵去傳喚于禁前來,王政長舒一口氣,走到窗漏,聽著春風吹動窗欞的呼呼聲,心中疑竇叢生。
想了半天沒想明白,他又側頭眺目窗外,見日隱雲沉, 天空陰鬱地直欲滴水,青黑色交相映錯,恰如他此時的心情。
“主公所疑惑者,”悄無聲息間,禰衡也走了過來:“可是猜不透袁術此舉用意。”
王政點了點頭, 卻沒有立刻回答,出神地望著窗外奇異的景色, 像是感慨,又像是陳述般地道:“正平,天有不測風雲,人心亦是如此啊。”
他一拍欄杆,沉聲道:“總是平地起波瀾!”
“主公著惱也是應該。”禰衡理解地點了點頭:“泰山方克,諸事繁雜,況且我大軍北顧,本既為開路,亦為募兵,如今百廢待興,袁公路卻是遇事生風,無端添亂!”
“不僅如此。”王政感慨道:“除募兵之外、還需剿匪,安撫新得諸城,加上我前幾日在彭城,雖與曹操使者會晤、劃定疆界,只是曹操憑空失了一郡,短期或能忍耐, 時日一長,必要發難。”
“若不抓緊將泰山郡徹底收復, 一旦耽誤,便會壞吾大事!”
“既如此,主公不去便是。”禰衡道:“咱們與袁術只是結盟,又非其下屬,何須管他說甚。”
“如無合情理由,此舉不妥。”王政皺了皺眉,直接否決。
於公,自穿越以來,他已與袁紹、曹操,陶謙,乃至孫策等群雄先後交惡,若再無端拂了袁術的面子,便是再樹一敵。
於私,卻是更為重要了。
說起來,兩人至今未曾謀面,但幾次交集下來,無論是臨淄時的送兵送糧,還是兩次派使者前來,許以嫡女,贈以名器,不論居心如何,起碼這位骷髏王是在一直釋放善意。
王政自認是個承情的人。
當日那都尉龔續不過一言之情,王政都謹記在心,俘虜後不願殺之,如今面對袁術時,這便成了他猶豫地一點。
說到底,正是因為系統的存在,讓王政的成功來得遠比旁人容易的同時,也讓他至今都算不上一個合格的政客,乃至雄主。
有此婦人之仁,小民之念,便有千軍萬馬,終究不過是一匹夫。
“是否前往揚州,暫且不管。”想了想,王政將視線掃向禰衡,問道:“正平,依你所見,袁術邀我去揚州的目的何在?”
“難道當真是要與本將合兵去救那位身在長安的天子?”
“你我之前不是討論過,算出袁術已有稱帝自立之心嗎,這不應該啊。”
“主公,此二者並不衝突。”禰衡道:“有自立之心,亦可先逢迎天子,再挾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從,待王業穩固,再行禪讓,亦無不可。”
挾天子以令天下?
聽到這再為耳熟不過的名句,王政輕“咦”一聲,不由大為驚歎,側目望向禰衡:“正平,單此一句,便可鑑君真國士也,非大才不可有此見解!”
作為後世人,王政可是再清楚不過,原本的歷史上,曹操正是因為採納了荀彧的進言(正史為毛階),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畜軍資,規劃了極為正確的發展路線,最後才一統江北,奠定霸業。
此時天子還沒出逃,這等國策曹操亦不會宣之於眾,禰衡亦非他這等穿越客,自然無法得知。
既然如此,唯一的解釋只能是禰衡亦有分析過天下局勢,方生出此等想法,這恰恰證明英雄所見略同,在戰略眼光上,禰衡亦有荀彧那般的王佐之才。
此前沒看出來啊...
王政心中暗想,倒是我未人盡其用了啊。
迎著王政讚賞的眼神,禰衡卻是老臉一紅,再無平日裡逢人讚譽必坦然受之的率性,忙道:“主公謬讚了。”
“此乃先賢之智,非衡之思也。”
聽完禰衡的解釋,王政這才知道,原來這卻是在戰國時期早有的一句話,其出處更是來自一次有名的辯論。
秦惠王時,司馬錯跟張儀在秦惠王面前爭論戰事,司馬錯主張秦國應該先去攻打蜀國,可是張儀卻反對說:“不如先去攻打韓國。”秦惠王說:“請問其說。”
張儀的論點中便有一句“挾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聽。”
(對曰:親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轅、緱氏之口,當屯留之道,魏絕南陽,楚臨南鄭,秦攻新城、宜陽,以臨二週之郊,誅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寶器必出。據寶鼎,安圖籍,挾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聽,此王業也。今夫蜀,西闢之國,而戎狄之倫也,弊兵勞眾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為利。臣聞‘爭名者於朝,爭利者於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爭焉,顧爭於戎狄,去王業遠矣。)
“此等典故,伏案牘者皆知也。”禰衡道:“天子逢危出逃,袁術帳下想必亦有謀士以此諫言,不足為奇。”
“唔。”王政點了點頭:“可本將卻無逢迎天子的打算啊。”
挾天子以令天下,固然得了最大的名器,更能在大義上壓制諸侯,只是王政卻沒興趣給自己找個名義上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