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榮不是不知道朱允炆對土地的渴望,對疆域的渴望,但塔什干太過特殊了,特殊到了很難長期佔領。
塔什干最大的特殊,就在兩個字:
太遠。
從亦力把裡城至塔什干,足足有兩千四百多里,若是從委魯母算,快四千里路了,如此遙遠的距離,想要控制著實困難。
如果只是距離,大明軍隊還可以克服,畢竟西域距離京師七八千里都能控制,何況是兩千多里?但問題是,塔什干是一座孤城,孤懸在外的孤城,而且還是一座無險可守的孤城。
塔什干處在錫爾河流域,天山最西端的西面,向北是外拉套山,想要向塔什干運輸物資,就必須翻過外拉套山,這座山雖然不高,但對於後勤本就太長太長的明軍來說,每多一里路程,都是要人命的,何況自外拉套山到塔什干還有四百多里路!
不說無法承受的後勤壓力,就說塔什干周圍的形勢也不太好,向南是帖木兒帝國的勢力範圍。現在哈里回去了,他能控制好局面尚且還說,可若帖木兒帝國一朝崩潰,分散的勢力第一個侵入的就是塔什干!
一旦塔什干被圍困,大明甚至都根本無法大規模支援,少量的支援又沒有任何作用。而為了保住火器的秘密,確立大明的領先地位,塔什干城的守軍與大明邊軍一樣,只能貯存有限的火器與火藥,真正到了戰爭時期,才可能調入大量的火藥與火器。
而這對於塔什干守軍來說,無法發揮火器的最大作用,而憑藉著馬刀、長槍,未必能堅持得住。若出現衛所建制的折損,朝廷必然會震怒,繼而再一次發動西征,這對於大明財政來說,是極為困難的。
總而言之,塔什干孤懸在外,佔領風險太大,成本太高,與其留著它,還不如退守外拉套山,憑藉著地勢扼守住南北通道,背後還有一座兩面環山、一面臨河的塔拉茲城。
朱棣沉思良久,終於還是拒絕了楊榮、劉儁等人的意見:「塔什干雖是孤懸在外,但同樣是我們環控錫爾河的戰略要地,也是我們窺視撒馬爾罕的橋頭堡。若哈里不聽話,不履行協議,我們便可以從塔什干南下,直接威脅撒馬爾罕。」
「我知你們說的有道理,後勤,防守,都有諸多困難。但你們要知道,領土捨去容易,再想拿回來可就難了。無論有多少困難,我們都務必克服,塔什干必須在大明的輿圖上。」
楊榮、劉儁等人只好答應。
推開門,一陣狂風吹來,刺骨的寒似乎扒光了人的衣服,直往骨子裡鑽。
藤六看了看這鬼天氣,連忙跑到屋後,哆嗦了幾下,又跑回房間裡,對正在喝酒的林溫和池門說:「這個冬日還真是冷啊。」
林溫砸吧著嘴,將桌上的倭刀拿起放在身後,說:「可不是,簡直能凍死人,這對馬島的冬天,真不如大明福建的長樂,那裡可暖和了,小娘子也暖和,哈哈。」
池門鄙視地看了一眼林溫:「這都十年前的事了,說個沒完沒了。你有本事,再去大明搶一次,只要帶來一個小娘子,我都喊你大哥。若是沒這個本事,就別整天嚷嚷,心煩。」
林溫端起酒碗,直接潑在了池門臉上,喊道:「老子搶劫的時候,你還光著屁股呢!沒大沒小,是不是欠收拾?」
池門霍地站了起來,怒視林溫:「你別倚老賣老!上次搶劫大明福建的時候,你可是第一個跑的,丟下了我們多少兄弟?」
林溫抓起倭刀,起身:「你再汙衊我一個試試?我沒有丟下你和兄弟,是大明水師來了,而且沿海多少官兵,你看不到?」
藤六連忙勸說:「好了好了,今日把你們請過來,可不是為了打架的。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倒是這幾日,訊息不太好啊。昨日大名宗貞茂傳來訊息
,告訴我們要提高警惕,大明很可能派了水師船隊,有可能會進攻對馬島。」
「一片胡言!」
「荒謬至極!」
林溫、池門根本不認為這種事可能發生。
想當年,元朝多少船隻要兵發四島,可他們都沉在了大海深處,大明憑什麼跑這麼遠?而且現在是冬日,這麼冷的天,不待在屋子裡都能凍死,大明的軍士瘋了,會選擇在這個時間動手?
「我們要不要讓那群崽子們多留意下?」
藤六有些不放心。
林溫擺了擺手:「這種天氣,這個北風,沒人能在外面站半個時辰。我勸你還是安心吧,大明絕不會攻打對馬島。」
池門雖然不喜歡林溫,但一樣不相信大明會選擇如此不利行軍的冬日動手。
對馬島中部,一座宅院深處。
大名宗貞茂正在欣賞著曲調,就聽有人通報:「早田左衛門大郎求見。」
宗貞茂讓人去請早田左衛門大郎,繼續欣賞曲藝,見早田左衛門大郎到了,便招呼坐在一旁,笑著問:「可有訊息了?」
早田左衛門大郎嚴肅地點了點頭:「抓了一個朝鮮細作,據他交代,朝鮮國王李芳遠已經答應大明,派遣李從茂等人協助明軍水師,進攻對馬島。」
「明軍真的要來?」
宗貞茂趕走藝妓,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早田左衛門大郎眼神中透著凝重地擔憂:「恐怕是的。」
宗貞茂起身,不安地踱步,轉身說:「招惹大明的是足利義滿,大明為何將目標對準我對馬島?」
早田左衛門大郎對這一點也頗為無奈,雖說對馬島長期為宗家所控制,但自從足利義滿控制大局之後,對馬島已經名義上臣服了,並被足利義滿賜了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