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過了高山的問話,丁小白盯著車窗簾,好半天,才極輕地嘆了一聲,嘆息裡,有著只有她才明瞭的無可奈何。
她其實並不想真的跟侯府扯上多深的關係,畢竟那邊連著宮裡、朝堂,皇子都能被下藥,誰知道還會有什麼驚濤駭浪等著呢?
可先是有靖國侯夫人的迫不得已,後又有靖國侯三公子的表白心跡,她想要斷了聯絡也是不可能了。
但是……真能靠得住嗎?良久,她才又像是低喃似的嘟囔了一句,“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博同情換不來一世安穩。”
孫弛駿到底是正人君子,今天因為羞愧,對自己下了這樣的保證,但若有一日,需要在自己和侯府之間做選擇呢?答案顯而易見。
丁小白甩了甩頭,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給高山吃定心丸,“想那麼多幹什麼呢,日後有什麼事,侯府總要照應一下的,我到底是認了侯府這門親。”
高山側過頭,認真地看著小丫頭,輕聲卻又堅定地說道,“別的我不管,只要是你做出的選擇,我奉陪就是,無論如何,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
丁小白笑了,“是啊,有高山哥陪著我,我就什麼也不怕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何況我也只是往壞裡想,哪就會走到那一步呢。”
兩人都是笑著說話的,車廂裡的氣氛卻是莫名地沉重了起來,誰也不知道還有多少艱難險阻等在前邊,之前侯府裡的那一幕,就讓兩人都溼了脊背。
沉悶歸沉悶,高山的心卻是落在了實處,小丫頭沒有拒絕他的心意,這就足夠了,他只要好好地守在她身邊就行了。
到了家,爹孃他們自然已經吃過了午飯,卻還是給丁小白和高山留了飯溫在鍋裡,這就是爹孃的牽掛吧。
把溫著的飯菜端出鍋,找個涼爽些的地方放好,丁小白就拉著孃親進了西屋,她有個重要的決定要跟孃親商量。
“娘,我今天又接了個生意,你還得在村裡再招些人來咱家做工,眼下這些人是肯定不夠用的。”
李小禾抬手把大女兒鬢邊的一綹碎髮掖到了耳後,輕嘆了一聲,“閨女,很辛苦吧。”
她太清楚了,能跟鎮上的東家搭上線,絕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些有錢人的眼睛,都是長在腦瓜頂上的。
女兒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心勁兒,受了多少的委屈,吃了怎樣的辛苦,才拿下的這些生意。
可女兒明明才這麼丁點兒大,卻要為家裡的事情來往奔波,她這個當孃的哪能不心疼呢,都怪自己沒本事。
“閨女,好日子不是一下子能過出來的,你不用這麼急,咱們慢慢來,瞧瞧你,眼見著又瘦了。”
丁小白樂了,“娘,我哪兒瘦了,是你心疼我,才會覺得我瘦了,咱家現在每天都能吃上一頓肉,再說瘦,會被人打的。”
聽到女兒這麼哄自己,李小禾也跟著笑了,“瘦不瘦的娘還能看不出來麼,你這是累的,跟吃不吃肉有什麼關係。”
說完又拉起女兒的小手,輕輕地揉捏了一下,沒有了凍瘡的小手,不會一碰就疼了,但手上的那些薄繭,卻不是一下子就能退得乾淨的。
“小白,這些生意已經足夠讓咱們家過上好日子了,誰也不能一口就吃成個胖子,你就別再東忙西跑的了。”
丁小白慢慢收起了唇角邊的笑意,正了面色,“娘,這點生意不夠,太不夠了……”
這話把李小禾聽愣了,這還不夠嗎?雖然現在還沒看到什麼進項,可等到這一批皮靴和手套賣出去,那可是好大一筆錢呢,女兒給自己算過的。
“小白,娘知道你心氣兒高,可人得知足,咱家不過是鄉下種地的普通人家,能接到這樣的活計,賺到這些銀錢,已經是別人比不了的了。”
“娘!”丁小白反握住孃親的手,“不夠,遠遠不夠,你還記得咱家的窯被賣,人被打,村裡人是如何表現的嗎?”
“娘,咱們不惹別人,可擋不住別人來招惹咱們啊,到了那個時候,有誰來幫咱們呢?祠堂裡的事兒,我不想再經歷一回了。”
李小禾被女兒問得愣住了,囁嚅著道,“他們……幹嘛來招惹咱們啊?咱們又不惹他們。”
“嫉妒唄,嫉妒最容易糊了人的眼,咱們家過得好了,那些過得不好的,自然就要眼紅,看不得別人好的多了去了,又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其它人家不說,就只說老宅那邊的人,那是肯定又要鬧么蛾子的,您擋得住他們使壞嗎?一個‘孝’字擺在那兒,咱家就完全束手束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