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子直直地躺在炕上,胸口前圍了一條汗巾子,嘴角的口水蜿蜒下流,因為久不見太陽,臉色顯得很是蒼白,兩家顴骨高高突起,頭髮花白,過去那健碩的樣子是完全不復再見了。
“爹。”
聽見這熟悉的叫聲,蘇老爺子身子微震,艱澀地扭過頭去,只見蘇長生拄著個柺杖一瘸一瘸地走來,不由瞪大眼,張口啊啊出聲。
蘇長生來到炕邊,見他還是動彈不得,就連話都說不出來,心中也有些酸楚,弱弱地叫道:“爹,兒子回來了。”
“啊,啊!”蘇老爺子張著口,眼神閃爍個不停,顯然見到蘇長生十分激動,甚至想抬起手來。
蘇長生見此,便放下柺杖,坐到炕邊上,拉起他的手道:“爹,你想說啥子?”
蘇老爺子的嘴巴張了張,蘇長生便湊了過去,除了聽到咯咯兩聲,就再沒其它了。
蘇長生哎了一聲,自顧自地說起自己的慘狀來,說到氣憤處,更是唾沫橫飛,青筋凸顯。
“那死丫頭真是惡毒又喪心病狂,如今她們倒是富貴了,吃香喝辣的,老子落魄的連狗都不如,哼!死丫頭,若不是老子,她能生得出來?生恩不念,還把親生老子丟進大牢裡,真是狠啊。”蘇長生指控著蘇柳對他所做的惡行,憤憤不平的,就跟想要吃了她一般。
“還有那逆子,他竟敢將老子擋在門外,真是反了他了,不用說,這肯定是周桂枝那賤婦給教唆的,不然他哪來的膽子?”蘇長生罵完蘇柳,又罵蘇金全,恨聲道:“老子生他養他,倒是養了只白眼兒狼了,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生下來就摁死了事。還有那賤婦,爹,我悔啊,這要不是那賤婦,我會有今天?我會斷了一隻腳?說不準我如今都是正兒八經的大老爺,吃香喝辣的哩。”
蘇長生越想就越覺得悔,若沒有周氏,就沒那多事,陳氏也還是他的老婆,還有蘇柳姐妹,她們給賺的銀子,還不都是他的?何苦像現在這般,斷了手腳成殘廢不說,還落魄到無家可歸?
他怨天怨地,怨這個怨那個,卻從來就沒想過自己的錯,也不從自己身上找問題,直到現在,他也只是在推卸責任,蘇老爺子不聽還好,這聽到這些渾話,氣得鼻孔哧哧地噴氣,眼睛瞪得漲紅。
“還有爹你,咋就分家了呢?按說我都沒回,這家就算沒分,爹你這邊的東西都有我一份兒。”蘇長生打量著屋子,看到櫃子裡頭黃氏平素放貴重物件的盒子,眼睛一亮,就探過身子拿了過來開啟。
可開啟以後,才看到裡頭空空如也,蘇長生不免失望,巴咂著嘴,看向老爺子,嬉笑地問:“爹,你還有銀子不?支兩個兒子花花吧?”
蘇老爺子這回真是氣得翻起了白眼兒,奮力抬起手指指著他,又指向門口,啊啊地叫。
這意思是叫他滾出去了!
見他氣得雙眼翻白,蘇長生訕訕地將那盒子扔到一邊,道:“爹,好好兒的你生個啥氣,沒就沒嘛。”他打了個哈欠,又高聲叫:“老二家的,做個飯還這久,這是躲懶呢嗎?”
外頭沒有半點回應,蘇長生便又罵了一聲,對蘇老爺子道:“爹你躺著啊,我去看看老二家的做好飯沒,這就給你端來啊。”
蘇老爺子氣了個倒仰,恨不得從炕上蹦起來。
他是癱瘓了沒錯,是說不出話沒錯,可並不代表他耳朵也聾了,心也瞎了,完全就不知道事,他心裡跟端了塊ming鏡似的,看得清晰得很吶。
蘇長生說了一大堆,都在指責別人如何,卻就沒反省一下自己,這根本就是死不悔改啊!
原以為他被抓去大牢了,又殘了,總會知道反省後悔,知道改,可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沒有半點要改的意思啊。想及大房從此就要毀在這畜生手裡,再想到剛剛離世的蘇金鳳,自己又是動不得說不得,蘇老爺子不禁悲從心來,老淚一串串的從眼角落下來,好不淒涼。
翌日。
羅氏才張羅著做好了早飯,這才端進去正房裡,就被一股子臭味給燻得轟了出來。
不用說,這肯定是蘇老爺子給拉在炕上了,羅氏委屈得將手中的飯菜擱在了地上,坐在廊下掉眼淚。
蘇金鳳沒了,黃氏捨不得女兒,自然是要去看上一眼的,蘇福生這趕車的也得要去,把個蘇老爺子扔給她伺候。
羅氏倒不是真不願意伺候公爹,可蘇老爺子癱瘓在床的,這吃飯什麼的倒是容易,這大小便卻是艱難,她到底是一個年輕媳婦,哪有那個臉皮去侍弄?
黃氏他們去了這幾天,她都是喊的蘇金泉來收拾的,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這一回兩回的也就算了,這久了,蘇金泉也不願意來了,百般求了才勉強來,而昨天根本就沒來。
羅氏心裡生氣,同樣是兒子媳婦,憑什麼就要他們二房來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