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的香和烤肉的香混合在一起,在寒風中飄的老遠。
兩個氣質皤然不同的男人坐在山坡上,中間隔了一堆火,相對無言,又或許,都在等著對方開口。
“六年不見,你倒是變了不少。”胡三刀先敗下陣來,聲音在寒風中似有些感慨。
寧廣悶頭灌了一口酒,道:“你也一樣。”
比過去多了幾絲深沉,那種隱隱暗藏的銳利,若不是熟知他的,壓根就發現不了。胡三刀從前血氣方剛,爭強好勝不在話下,現在的他倒是內斂不少,可其暗自隱藏的實力,卻是極力掩飾不了。
有此感覺的,不僅僅是寧廣,就連胡三刀也是一樣,若說寧廣從前是把出鞘的刀,鋒芒畢露,那麼現在他的銳氣則是深而不發,讓人難以勘察出他的深淺,僅僅那種氣度風華,就讓人忌憚不已。
不過,胡三刀心驚的同時,亦感到一絲興奮。和寧廣相識十多年,並肩作戰,快意恩仇多年,他們惺惺相惜,從對手到兄弟,到上下屬關係,他其實在一直在和寧廣比拼相爭,可惜的是,他永遠是千年老二。
胡三刀是真的想和寧廣痛痛快快地比一場,他想向所有人證明,他除了出身,其實一點都不比寧廣差。
“我以為你會完全沉寂下來,顯然的,是我想岔了,你始終是寧廣,只要這個國家有難,你就甘願奉獻出所有,包括你的命。”胡三刀有些諷刺地道。
“所以,你就逼我回來?”寧廣的雙眸掃了過去,目光銳利。
胡三刀呵了一聲:“確實如此,你知道,沒有棋逢對手的戰役,很無趣,也很寂寞。”
“胡三刀!”寧廣的聲音猛地拔高,怒道:“只為了逼我回來,你就置漠北十萬百姓為螻蟻,甘願和北國結盟?你也是齊國人,怎可如此喪心病狂?”
“齊國人麼?我和你一同出生入死,吃同樣的飯,殺同樣的敵,流同樣多的敵,為何地位就是懸殊?為何就是低你一頭?不過就是因為出身,齊國皇帝當我是齊國人麼?”胡三刀譏諷地道:“只有你們這些權貴子弟,才是齊國人,哼!”
“所以你就甘當賣國賊,與韃子為伍,和北國為盟,視我邊境百姓為兒戲?”寧廣冷冷地道:“為了你的一己私慾,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食不果腹?胡三刀,當初你的豪情壯志去哪了?只為了贏我,甘願當那千人唾,萬人棄的賣國賊!”
“你怎會理解?”胡三刀的聲音尖了起來,道:“你出身高貴,戰功累積,怎會理解永遠屈於人下仰望其鼻息的滋味?”
“是了,韃子的護國大將軍,想來這些年,你也享受到了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滋味。”寧廣露出一絲譏笑,卻有些蒼涼和悲壯。
“沒錯,在草原那邊,我要雨得雨,要風得風,榮華富貴和美人享之不盡,沒有人笑我是二將軍,在那裡,我就是第一勇士。”胡三刀細長的眼睛在火光中熠熠地閃爍,有些發紅,瘋狂不已。
“既如此,你怎還和北國勾結?蠻番子給了你要的一切榮華,你享著就是,你怎還和北國勾結?”
胡三刀灌了一口酒,看著漆黑的夜空,道:“為何?寧廣,一個人在高位上坐久了,難免會寂寞。我說了,少了棋逢對手,任何戰役都會變得無趣。就當我,寂寞了吧。”
寧廣恨不得一掌拍死他,就因為寂寞,所以置百姓於苦難之中,百姓何等無辜?胡三刀又何其殘忍自私!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忍著心中的怒火道:“三兒,回頭吧,只要你回頭,從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
胡三刀呵呵地大笑起來,眼角甚至泌出了淚水,道:“回頭?我沒聽錯吧?我還有什麼退路可走?”他話鋒一轉,聲音有些尖利地道:“便是我回頭,你又拿什麼去祭那三千寧家軍?你對得住他們的英魂?你說,若是讓他們聽見了,會不會氣得從地底下蹦出來?哈哈。”
“胡三刀,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寧廣猛地一喝,額頭上的青筋凸顯,像是壓抑著極大的怒火一般。
“寧廣,不要自欺欺人了,我根本回不了頭,我們都很清楚,早就回不到過去了。”胡三刀漸漸止了笑,聲音變得有些虛無,在夜空中道:“我們這一戰,避免不了,也只能在戰場上見真章。”
寧廣定定地看著他,道:“你就斷定我不會殺你?”
“我知道你會,事實上,我能來,就沒怕過。”胡三刀唇角一勾,淡聲道:“可是寧廣,你會嗎?正如你瞭解我不會在酒中下毒一樣,我也同樣清楚,你不會在這裡殺我,至少不會就這麼殺了我,因為我們是同一類人。”
寧廣默然。
同一類人,是的,他們是同一類人,哪怕性格迥然不同,哪怕走的路不同,可無可質疑,他們確是同一類人,同樣的驕傲,不屑使那陰私的手段。
胡三刀站了起來,看得遠處的鐵頭一陣緊張,握著刀鞘的手都出了一層蜜汗。
“我聽說你定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