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寒流在開春以後便散了個八九,所有的雪色都留在了那個年夜,寒意也不例外。
宮裡的梅花只爭了不到一月的豔,元月一過,御花園就成了綠色的天下。
這御花園的園丁倒也有趣得很,約是出於嘴饞,除供貴人觀賞的那些花花草草,另還在園裡四處種了些桃子李子梨子杏子。
待一場春雨落下,一夜間那些果樹原打好的骨朵兒便齊齊開了個痛快,各色花都在一處卯足了勁地爭豔,甚是招蜂引蝶。
在這般花蜜四溢的香甜之中,河邊上的柳枝被那陣陣春風撩撥得發了嫩芽,玉般剔透的新枝垂在傍野,恰恰自成綠簾,遠遠遮了一園春色。
從小橋亭臺的另一邊緩緩走近,一路以來所見到的景況,不像在逛御花園,倒像是入了什麼綠野迷蹤之內。
穿過柳枝綠帳,驀然被這春色撞了滿眼,饒是出來找事的素婉,看著這片芳菲林,面上也免不得顯出幾分歡喜之意:
“這些果子花倒是開的甚好。”
相對於她的驚喜,羅素聽了這話,卻只淡淡瞧了一眼,隨即便又垂下眉去,語氣之中沒有半點波瀾:
“娘娘若是喜歡,待會兒奴婢囑月痕過來折幾枝回去插瓶。”
素婉似乎是因著這話想起了什麼不甚愉快的事,那伸手探花的動作頓時僵在一旁,面上的歡喜之意也全然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盡是傷感與低落:
“不必了,這般美色,空鎖在鳳儀殿那四方之地,留不得多久便萎了,著實可惜,倒不如就生在這,開的烈些,爭芳奪豔。
如此,等入了秋掛上果子,反而出彩。”
羅素見她這樣,微動了動唇,卻終究沒有說些什麼,正是此時,一個恭敬之中稍略帶了些疲憊的聲音從一旁花徑當中幽幽傳出。
“臣妾見過皇后娘娘。”
素婉轉身看去,見竟是碰上已然挺了七個月肚子的德妃,一時忙快步上前動作輕柔地將她扶了起來,同時語氣略帶嗔怪地說了她一句:
“以後見著本宮,萬不用再行此大禮了,你如今身子重,萬事都該自己小心些才是。”
經過上次碧荷叛主一事,為了防止再有有心人對德妃下手,太后索幸從自己的坤寧宮指了個人給德妃做貼身宮女,伺候她的日常起居。
同時,武睿又指派了太醫院院士每日為德妃的飲食把關,德妃見了這般陣仗,自己也是省心許多,左右天氣寒冷,乾脆她也不出門了,便待在宮中,省的整日提心吊膽。
如今約莫是開春天氣轉暖,德妃月份也大了,怕到時候生產不易,便被太醫遣了出來活動活動,誰知剛好碰上素婉,倒也是巧了。
“是,謝皇后娘娘關懷,臣妾知道了。”
對於素婉的話,德妃盈盈笑著應了一聲,如今快當母親的人就是不一樣,一顰一笑之中都散發著母性的柔和光輝,讓人忍不住便想親近於她。
不過,德妃這人心性倒也真好,絲毫沒有因為上次麝香那事遷怒素婉,反而就近隨著她順著話題交談起來。
“…近來天氣甚好,臣妾如今肚子也大了,趁著現在還不那麼懶怠,便多出來走動走動,太醫說這對孩子是極好的。
今日想著御花園這些果子花都開了,也難得得了興致過來瞧瞧,恰好遇著皇后娘娘您也在這,倒也是巧了。”
算起來,這偌大的後宮當中,應當也只有德妃見著素婉會是這麼一個打心眼裡尊重的態度。
她這般親近素婉是為何,素婉心知肚明,也顧著她的好。
所以為了照顧德妃身子重,素婉特地將腳步放慢了許多,與她說起話來語氣也是極為輕柔,似是生恐會驚擾到她腹中的孩子:
“本宮在宮裡渾渾噩噩待了四月有餘,如今也該是時候出來走走了,畢竟便是辜負自己,也萬不可辜負春日如此美景啊。”
素婉語罷,回頭與德妃二人微微相視一笑,話中意思,二人應當盡皆明瞭。
“聽說近來皇上常去鳳儀殿,臣妾在此先恭喜娘娘,重獲聖寵了。”
德妃這幅身子,肯定是不能侍寢的,但如今反正有了孩子傍身,聖寵對她來說,大概也不那麼重要了,所以在幾個月之後再次從她口中聽到這話,話里語氣倒是比原先通達了許多。
不過素婉只是不以為意笑著搖了搖頭,也不知她對於這話究竟是否定還是無奈:
“從未得到過的東西,又怎好用‘重獲’一次相形。”
德妃大約是驚異於她這話裡苦澀,一時倒也沒再開腔。
走過一條長長的通徑,德妃雖話中不說,卻可見已然有了些許喘意,眼見前面有個涼亭,素婉沒多猶豫,先一步帶著羅素走了進去,又回頭招呼德妃一同入了坐。
眼看德妃需要一邊扶著腰,一邊還要倚靠身邊宮女的力量扶持,這才略顯艱難地坐了下去,素婉難免因此生出些許感嘆之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