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二聞言一愣,他料不到這看似鄉下佃農的漢子竟敢出言頂撞與他,怒從心起,一個大步就踨到那漢子身前,伸手就想把那漢子拉了起來教訓一番。
那漢子也不做任何動作,自顧雙眼望天,任由乙二雙手向自己抓來。乙二雙手抓實,不料才一觸及那漢子身子,竟是滑不溜鰍,將自己雙手彈開,不禁“咦?”了一聲,奇道:“泥鰍功?”又伸右手,竟是抓向那漢子頭髮,想揪他起來,他心中想得好,這泥鰍功再厲害,總不能也練到頭髮上吧?
那漢子收起望天之眼,盯望著乙二冷冷道:“好個無禮的漢子。”話聲剛落,漢子已經長身而起,一伸右手,“呯”的一聲悶響,已在乙二身上結結實實揍了一拳。這拳出得極快,乙二毫無反應,等瞧了明白,自己胸上已捱了一拳,胸前劇痛,一股大力襲來已將自己蹬蹬蹬連著擊退了三步。
那漢子身材雖也是魁梧高大之極,但與乙二相比起來,仍是矮上一截,如同小孩與大人一般,想不到才一拳竟將乙二打出三步之外,馬幫中人皆驚撥出聲,他們深知乙二的功力,一身外家橫練功夫使的是爐火純青,萬萬想不到竟被人一拳擊退,心中震驚實在難以言表。
乙二暴喝一聲,硬生生止住退勢,揮拳向那漢子衝來。那漢子面色也甚是奇怪,自己一拳力道不小,想不到只把此人擊退了三步,而且立馬可以反擊,想來對手的功力也不弱,頓時起了爭強之心,哈哈長笑一聲,待乙二衝到近前,止笑喝道:“再接我一拳。”對著乙二又是一拳擊出,說來也怪,乙二明明見此拳擊速並不快,可就是封擋不住,呯的一聲,身上前胸又中了一拳,這拳比上一拳力道更足,乙二吃痛,疼得是連連倒抽涼氣,這次又是蹬蹬蹬被擊打得連退了五步才止住了退勢。
馬幫眾人眼瞧著是乙二出拳在先,那漢子是出拳在後,想不到是後發先至,竟又把乙二擊退了五步,這次更是驚呼連連,兩個照面,退了八步,乙二吃虧不小。當下眾人摩拳擦掌,只待甲大一聲令下,就群而攻之。卻不料甲大面色陰沉,始終不發一言,沒他口令,眾人也不好自行上前動手,再說對方也有兩人尚未動手,這漢子身手如此了得,想來他那兩同伴也差不到哪去。
乙二止住步子,深吸一口氣,稍一調息,將全身功力提至極限,一身肌肉竟是隆起不少,身材比平日更是大上許多,看起來更似一名巨神下凡。胸口仍隱隱傳來痛感,想著才一瞬間功夫自身就捱了兩拳,面色由紅轉青,雙目怒睜,已是暴怒之極。
這次那漢子卻不待乙二有所動作,竟是主動出擊,一個踨跳已經來到乙二面前,又是一聲喝道:“再接這一拳試試!”話音未落,右手握拳擊出,這拳又快又準,又是打在前兩拳所擊打的位置之上。乙二感覺這拳打在自己心口之中,如同千斤棒槌一般,一口氣呼不上來,面色蒼白,蹬蹬蹬又退了八步,只撞入身後人群之中,想拼力止住退勢,想不到這拳力道與前兩拳力道不同,竟是連綿不絕,力道奇大無比,乙二想止住步伐,如何能做得到?只能又蹬蹬蹬連退了數步,連連撞翻了身後那些來不及躲避的數人,連退了十數步後方停下步子,大口喘著粗氣,只覺得全身劇痛,周身乏力,腳下一軟,竟是單膝跪下地來。
甲大眼瞧著這漢子三拳就將乙二打得跪下地來,而乙二全力施為,竟然連一拳都未得還手,心中實在是驚駭之極,這人功力之高,只能用匪夷所思四字形容了。眼見乙二下跪,已無戰力,怕那人不依不饒,再行動手,乙二性命堪憂,忙閃身插到兩人中間,拱手道:“這位英雄萬望手下留情,我兄弟無禮,老漢給你賠禮了,還望擔待則可。”他此話一出,馬幫眾人一片大譁,對方再強,也無非三人而已,而己方人數是對方的數倍,若是動起手來,也未必輸了去,想不到甲大卻示弱於人,還向對方賠禮道歉,這麼一來,豈不是墮了馬幫的赫赫威名?
那漢子也不再行追擊,早返身又回到原地,坐在地上,此時聽甲大出言謙讓有禮,又站起身來拱手還禮道:“這位老人家,言重了,我打傷了你的兄弟,只怪他粗魯無禮,給他個教訓罷了,倒還沒想到要他性命。”
甲大命人扶起乙二,轉過頭來對那漢子笑道:“俗老漢冒味多問一句,敢問這位好漢大名,可否相告?”停了一停,他怕漢子誤解,又道:“好漢可別多心,瞧你們幾位都非本地人氏,咱們在江湖中混日子的,多個朋友好過多個仇家,好漢如此身手,老漢倒是有意想結交一番的,若是不方便,不說也成。”
漢子笑著擺擺手道:“老人家說得在理,不就一個名字麼?哪有什麼方便不方便之說?我姓陽,名有儀,不過就一閒人散客罷了,算不得是什麼江湖中人。”
甲大呵呵一笑,道:“陽兄弟謙虛了,如此身手,放在江湖道中,也絕對是個一等一的絕頂好手,不知來此地可有何事?”
陽有儀笑道:“受家中長輩所託,去那雲南府辦些家事,不料第一次來,迷了道了。”
甲大“哦”了聲,點頭道:“原來如此,這麼著吧,老漢無名無姓,日前在馬幫中混口飯吃,馬幫弟兄都稱老漢為甲大,虛長陽兄弟幾歲,就腆著老臉,自稱為兄吧,若幾位兄弟不嫌棄的話,就隨同老兄一道上路如何?老兄我經常在此道上奔波,也算熟門熟路,權為幾位當此嚮導,不知此意如何?”
那先前問路的青年笑道:“那敢情好,有人帶路總好過無頭無腦的亂闖,就這麼說定吧!”
甲大笑道:“咱們是不打不相識,以後都是朋友了,既然幾位沒有異議,那就上路吧。”說著當先領路行去,陽有儀幾人稱了謝,也跟入馬幫隊伍之中。馬幫眾人雖個個臉有不忿,但既然甲大如此說了,也不好相抗,只得恨恨盯著陽有儀幾人,若是眼神也能殺人,陽有儀幾人早死上百遍不止。陽有儀卻似是不知,面色平靜,跟隨眾人悠然前行,看似心安理得之極。
眾人往前行了一陣,天邊突炸響一個悶雷,聲音沉悶,轟隆隆聲滾滾而來,從眾人頭頂壓過。
甲大抬頭瞧了瞧天色,只見大片烏雲蓋頂,天色陰沉下來,對大夥道:“瞧這天色,是要下雨了,這高原氣候,一旦下雨,短時是停不了的,前邊三里處有個破廟,正好避雨,大夥兒加緊趕路。”說著加快步伐,領著眾人往前奔去。
天際悶雷一個接著一個,間隔越來越短,烏雲濃黑,天色越來越暗,如同夜時,時不時劃過道道閃電,映得天地間一片雪亮,瞧這陣勢,必是一場傾盤大雨,再遲一會,這雨水就要落將下來,眾人心急,加快步伐,行不多時,只見路道右邊有條雜草叢生的小道伸往一座小土坡上,土坡樹林之中,隱隱透出一處屋簷來,甲大腳步不停,上了小道往坡上奔去,眾人緊隨其後奔了上去,上到坡頂進了林子,只見一座破敗不堪的小廟宇呈露在眾人眼前,地方雖不大,但勉強還可以擠進眾人。
眾人才一進到廟中,還未來得及喘一口氣,一道閃電滑落下來,緊接著響起一陣奇大無比的雷聲,豆子般大小的雨點跟著落了下來,越來越大,雨點打在廟頂之上,噼裡啪啦響個不停,如同翻炒豆子一般,眾人皆呼了口氣,再晚一步,個個勢必淋成了落湯雞。
瞧著這突如其來奇大無比的雨勢,人群中突有人驚呼一聲,道:“那苗夷老太婆未曾跟了上來,莫不是逃了?”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甲大聞言一驚,自身忙著避雨,竟把她給忘了,正要衝出廟外到山下看個究竟,只聽屋角里響起一老太婆話聲冷冷道:“既然跟你們出來了,哪想過要逃?老身可沒你們這些漢人想得那麼齷齪,哼!”冷哼一聲後便不再言語,眾人循聲望去,正見蟲夫人站在小廟最裡處,眾人只顧忙著避雨,也不知她幾時進來的?甲大聽到她音,放下心來,狠狠瞪了喊話那人一眼,也不出聲,轉回頭來自顧盯著廟外雨勢,默默想著心事。
陽有儀瞧這雨勢,一時半會的也停不了,也覺得無聊,便打量起此處小廟來。這小廟也建有些年頭了,殘破不堪,木柱黑舊,滿室塵土,蛛網密佈。不過廟裡物事設施倒還一應俱全,廟中供有一雕像,長得猙獰之極,身上四手四腳,也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仙?雕像前供桌上擺有一香爐,香爐中尚有多支殘香,早熄滅多年,看來此廟早就荒廢,無人進香了。
陽有儀瞧著瞧著心中暗暗稱奇,思道:“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平日裡瞧著路人也不多,竟建有這麼一座小廟,也不知何人所建,供奉著這神不神魔不魔也不知何來歷的怪物,建來到底有何目的?當真令人奇怪之至!”正覺奇怪間,只聽打在屋頂上的雨聲變了樣,噼裡啪啦雨聲中竟夾雜著呯呯的敲打聲,聲音急驟而密,打得屋頂瓦片咔咔作響。
站在廟門前的幾人有些騷動不安起來,往後縮了縮,幾乎齊聲驚呼道:“下冰雹了。”又有人低聲嘟嚷道:“這時節竟有冰雹,還真邪門了?”
陽有儀聽到眾人如此一說,往門外望去,只見漫天雨霧中果真夾雜著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的蛋大冰雹,鋪天蓋地砸將下來,落到地上到處亂蹦亂彈。
甲大站在門邊,瞧這氣勢驚人的冰雹雨陣,耳邊聽著房屋上咔咔刺耳的瓦片碎裂聲,那是暗暗心驚不已,更是擔憂,這小廟早就殘破,歷年來都無人維修,如今竟遇上這百年罕見的冰雹,也不知能否捱得住?他有如此想法,廟中諸人何嘗不是如此想著,個個時不時瞄向屋頂,每響起咔嚓一聲,眾人就心跳加速一分,只盼著此廟還能經受得住,莫要坍塌才好,要不可就躲無可躲,被這蛋大的冰雹砸到,只怕是不死也殘。
這世間萬事,說來也怪,你越不想遇到的事,它還偏偏如此了。就在眾人又驚又憂之時,屋頂咔嚓聲大起,想來屋上瓦片已是承受不住自空落下的冰雹擊力,破碎開來,轉眼之間,已有多處屋頂被冰雹砸開,碎瓦冰雹雨點一齊砸落下來,底下眾人是驚呼連連,紛紛朝尚未有冰雹落下的地處擠去,有些人來不及躲避,被砸得吃痛,唉喲連聲。
丁四擠到甲大身後,低聲道:“老大,事情不大妙多少了,此廟怕是支撐不住多長時辰了。”
甲大心中何嘗不明?只是眼下除了空著急之外,還能如何?只能企盼這場暴雨在小廟完全支撐不住之前快些停歇就成,人力雖強,終究還是無法勝天的,在這天災之前,仍你是功力絕頂的好手,也是束手無策。
再待一會,只聽得屋頂咔嚓連聲,是越響越密,瓦片碎塊不斷下落,透天之處越來越多,眾人躲避之處是越來越少,廟裡早就是溼淋淋一片,四處都有水漬冰雹落了下來,看樣子屋面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如今屋裡眾人人人自危,心急如焚但又無可奈何。
眾人眼光四掃,想尋那可以躲避之處或是遮擋之物,可廟裡現今唯一可以用來遮擋的事物除了那張供桌之外,別無他物,小小一張供桌之下,又能擠下幾人?心存膽怯之人,早已悄悄將手伸向刀柄,只待屋面支撐不住,便拔刀相向,爭那彈丸之地,性命攸關之時,人性之醜劣,已在此時暴露無遺,哪管平時稱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