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瑪門!”
那位惡魔的話語在阿爾加的腦海中迴盪,整片血海都隨之起伏,彷彿在歡呼雀躍。盪漾的波濤之下,廢棄的洛杉磯市若隱若現,城中的街道上無數骷髏在行走著,交談著,演繹各自的生活,栩栩如生。
“不可能,這裡是哪裡?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長著我的臉?!”
阿爾加慌亂地後退,震驚與恐懼讓他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面對他的質問,頂著他面孔的惡魔張狂地笑了,猩紅的如蛇信般的舌頭伸出,舔了舔嘴角。
“認不出來了?這裡可是你的內心世界,我就是你啊,阿爾加萊斯利。”它說道,“你就是……瑪門!”
血海翻湧,彷彿沸騰了起來,數以千萬計的氣泡浮出水面,在半空中破裂,一道道虛幻的景象在這些破碎的氣泡中呈現。
那是無數零零散散的記憶碎片,承載著阿爾加的過去,從進入塞西爾酒店的那一刻開始,到他來到冷鮮庫結束。他生活中每個被他忽略的細節,讓人不安的思慮,未曾注意過的話語和念頭,全都浮出水面,一覽無餘。
阿爾加看到自己在塞西爾酒店裡和經理交談,態度傲慢,飛揚跋扈。他自認為自己穩操勝券,因此忽略了周圍一切的不協調之處——
酒店中透出蠕動著的陰影的房間,路過保安時對方沒有瞳孔的眼睛,經理辦公桌上的頭骨造型的檯燈,還有對方那深深埋藏在微笑裡的惡意。
“從那時起我就注意到了你,阿爾加萊斯利。”
瑪門從王座上站起,慢慢走到正在播放的記憶碎片邊,他伸出爪子輕輕劃過回憶裡的年輕人,眼中滿是讚歎:“我一眼就看出了你的本質:一個自以為得到了他人所不能及的事物,便立刻驕傲自滿的孩子。
“你是如此的膨脹,就像這漂浮的氣泡,假裝自己能飛上雲霄;但又如此的脆弱,只需要輕輕一戳,氣泡就會破碎,什麼也不會留下。”
記憶裡的畫面閃爍,經理將阿爾加關在會議室中,血荊棘從地下生出,牢牢將他鎖住。鋒利的棘刺穿透了年輕人的面板和血肉,把源源不斷的靈魂力量注入他體內。
瑪門的靈魂和精神烙印,就這樣附身在了阿爾加身上,寄宿在了他的體內,潛藏在他的內心深處。這個魔鬼在完成了附身之後,便斷開了和地獄荊棘的連結。
很快記憶就到了墨菲出場的那一刻,他摧枯拉朽的毀滅了酒店的防禦,那些亡靈和使魔在這個男人面前簡直不堪一擊。酒店的經理同樣是個魔鬼,卻只能被對方按在地上暴打。
在整個過程裡,瑪門都沒有露面,它並不急於掌控新鮮的軀體,而是像個旁觀者那樣,藉由阿爾加的眼睛去觀看事態的發展。
它默默看著自己的同伴、忠誠的下屬和墨菲作戰,在其召喚出那把地獄弓弦的時候,瑪門本可以順勢出手,偷襲墨菲。
但是它沒有。
它只是任由地獄的時刻到來,滿載地獄火的彈藥湮滅了最後的抵抗,它的同伴至死都不理解瑪門的無動於衷,於是在最後的時刻,用怨恨的聲音高聲質問:
“為什麼,瑪門?!”
“愚蠢。”瑪門看著記憶畫面裡慘叫的魔鬼,做出了這個評價,“剛剛附身的軀體是那麼脆弱,就算我幫忙,也只有三成勝算。”
它看向阿爾加,笑得更開心了:“還好來的是你,接受了血肉廚房的恩賜,你的生命形態和普通人稍有不同。這份生命力能掩蓋我的靈魂氣息,讓這個偵探都無功而返,這全是你的功勞。”
記憶畫面中,墨菲在檢視了阿爾加的情況後,沒發現任何異樣,他拿出醫療箱開始給對方包紮。然而在年輕人的心中,卻早已將那魔鬼死前的怒吼當作對墨菲的稱呼,心驚膽顫……
越來越多的記憶碎片浮出水面,在塞西爾酒店事件之後,阿爾加有過短暫的頹唐,他調查起墨菲和地獄事務所的相關資料,並將其整理成冊。
然而接下來的畫面卻跟阿爾加自己的記憶截然不同,他看到了自己在整理完所有的證據後,便因體力不支而沉沉睡去。
在睡著後,瑪門終於第一次接管了他的軀體,他閉著的眼睛突兀地睜開,陰冷的淡金色光芒從瞳孔裡釋放。
阿爾加,不,現在應該說瑪門站了起來,他拿起桌上的資料和彙報用的報告,統統丟進了碎紙機。接著這位惡魔取出一張新的白紙,開始撰寫全新的報告——
“根據多方考察,洛克墨菲是來自地獄的惡魔的可能性極低。地獄事務所,並無任何可以預見的危害……”
從一開始,阿爾加的調查結果就沒能成功上報,瑪門控制著他的軀體,跟血肉廚房說自己只是做了個噩夢,又把那份重新編輯的檔案向特勤局上面提交了上去。最後瑪門修改了阿爾加的記憶,讓他認為是自己親手提交的報告。
等到這具身體主人從睡夢中醒來,重新接管自己的軀體,他所能得到的便只有一個又一個“上級不作為”的噩耗!
“我對於你們這種人太過了解,你們傲慢、自大,容易因為偶然獲得的一點點成就便沾沾自喜。”惡魔的聲音中充滿了嘲諷的意味,“然而相應的,只要適當的給你一點打擊,所有的幻夢便會破碎。
“那些狂妄自大,那些不可一世,曾經的一切會深深埋葬在你的心中,和破碎的幻夢一起。這時候,只需要有人輕輕推你一把,它們就能變成最好的原料,釀造出我所渴求的事物——
“慾望,貪婪,還有野心!”
記憶片段越堆越多,重疊成一座高山。
裡面是阿爾加在受到挫折後的重振旗鼓,“勵精圖治”,是他拼了命的渴求力量,是他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不惜殘殺自己的同事和幫助過他的前輩,是他不滿足於現狀,第一次向血肉廚房敲詐……
每一次,每當他開始猶豫,是否要做出這樣的決定時,他的心中都會響起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告訴他,他必須這麼做,只有這樣他才能戰勝墨菲,只有這樣才能征服自己的恐懼。
魔鬼的低語無時無刻不在蠱惑著他,讓他的慾望和野心徹底失控,最終拋棄了一切底線,去追逐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什麼的事物。
人們常說,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個魔鬼。
但對於阿爾加而言,這可不是什麼諺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