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輕舟也在看他。
不發一言地、強顏歡笑地、幾乎要哭出來地看著他。
萬子夜笑了笑,輕輕一拉少女的手,又輕輕地鬆開,不再貪戀指尖的溫度,轉過身去邁開腳步。
手臂處忽地感到些拉動的力量。
裴輕舟當然知道萬子夜在想什麼,理智告訴她,這是當下他們最好的選擇。
可是,望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她的理智在剎那間被情感的洪水淹沒,浮上來的只有一個念頭:不想讓他走。
“子夜,別走,我們跟他們拼了。”
“臭丫頭,”方天宇陰狠地盯著裴輕舟,舌尖嗜血地舔過牙齒,“你們裴家還未洗清屠殺方家的嫌疑,我不為難你,是給風兒面子,你別得寸進尺。”
說話之間,暗紅的衣袂灌滿了風,任誰都能看出一股極具破壞性的氣勁正蓄勢待發。
“舟兒,快退下!”
李秋月抽劍疾掠,被幾個手下攔住,“樓主,不可。”
裴輕舟的手沒松,旁人的聲音入不進她的耳朵。她的眼裡只有即將隻身犯險的竹馬,正欲再與他說些什麼,冷不防地跌入穩當的懷抱。
萬子夜背對著方天宇,牢牢地將裴輕舟護在懷中,俯身在她的耳畔輕聲道:“師父與我追查了這麼多年,現在總算有了眉目,我不能不去,這是我的宿命。”
裴輕舟顧不得旁人在場,雙臂環過萬子夜的腰身,悶聲道:“如果你執意要走,我便跟你一起去。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萬子夜淡淡地笑了,像是少女在鬧小脾氣一般,一遍遍地撫過她的烏髮,耐心哄道:“阿舟,師父若知道你不回去,還不傷心鬧絕食嗎。若知道你是因為我才不回去,恐怕是要將我逐出師門的。”
裴輕舟笑不出來,賴在懷裡不肯動,只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這回輪到萬子夜語塞。他眼見著懷中的少女臉色發寒,忍不住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頭,“阿舟,我不在的時候,你要照顧好自己。對不起,拯救師父的重擔,要壓在你一個人身上了。”
這大約不算是個正式的吻,只是微涼柔軟的唇瓣貼過額頭,留下蜻蜓點水的觸感,甚至旁人看不清楚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麼。
但裴輕舟的鼻子卻酸了,眼角也酸得不行,她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鬆開手退了一步,“什麼重擔,我裴大女俠手到擒來,不值一提。”
眼波閃了幾閃,她緩緩道:“子夜,去吧。”
“阿舟,多謝你,一直都知我。”萬子夜點了點頭,兩人默契地同時轉身,各自向著自己的使命走去。
誰也沒有再回頭,生怕分離的勇氣,因望見對方而瞬間殆盡。
啪嗒。豆大的雨點,在地上砸開一團深色的印子,秋雨終是落了。
方天宇隔著雨滴,悠然地盯著李秋月,“李樓主,放人吧?”
李秋月轉頭望向陸誠,“陸少莊主,抱歉。三更樓與落桃山莊的這樁生意,看來是真的做不成了。”
陸誠望著兩位好友沉重卻堅定的步伐,嘆了一聲,“無妨,放人。”
三更樓的殺手拎住不識公子的衣領一拋,將他拋向方天宇。
方天宇飛身接住,點開義子的啞穴,只聽懷中的不識公子喜道:“義父,多謝!”語調些許激動,竟有幾分哽咽。
雙方緊繃的局面鬆懈了下來,火把盡消,冒起沖天的濃煙。
房簷上再不見人影,秋末的雨幕很快朦朧了本就模糊的黑夜。
陸誠扶住胸口,踉蹌站起身來,輕聲道:“輕舟,他們走了。這樣真的好嗎?”
裴輕舟的髮絲濡溼,秀麗的小臉也淌著雨水。她攤開手心,是萬子夜塞給她的《神蠱遺術》心法。
“總會再見的,我相信他。”她展露出個悽美的笑來,“走吧,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