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舟?”
萬子夜的輕語,她聽不真切,只覺得生出一種非常強烈的預感,當那人走到他們跟前的時候,一定有什麼東西要崩塌了。
她看到了屋頂上的什麼?
舉著火把的黑衣人當中,有兩個她見過的人,方虎和方豹,實打實的方家忠士。
若說不識公子不肯交代出義父,那麼,方虎和方豹二人,又是對誰又敬又懼,不肯告知散播“裴家殘害方家”的來源?
向他們走來的,嘴上喚著“兒子”,眼睛卻不曾離開萬子夜的人,到底是誰?
“哈哈哈哈。”那人好似看到了什麼滑稽的場面,皮笑肉不笑地擠出難聽的冷聲,“裴家的臭丫頭,我來找我的兒子,關你什麼事。”
裴輕舟冷汗涔涔,在寒風中打了個顫,卻是一步不讓。
忽覺一股溫柔的力量將她向後拂去,眨眼間,身前被一襲勝雪白衣擋住,兩人已交換了守護與被守護的位置。
隨著那人越走越近,萬子夜腦海中的某些記憶,慢慢地甦醒了過來。
他直視著那人野獸般的雙眼,朗聲詰問,“你到底是誰?”
那人嗓子裡有團濃煙似的,又笑了幾聲,隨後長長地舒了口氣,“快入冬了,想來桂花已經落盡。本想今歲回蘇府緬懷你孃的,不成想因為這些瑣事耽擱了,實在可惜。風兒,你說呢?”
在萬子夜的記憶中,大多是母親蘇袖的悉心陪伴,很少出現父親的影子。
父親總是很忙,按母親的話說,他是個醉心在醫書裡的痴人,方家主人的職責與懸壺濟世的重任,讓他不得不犧牲與妻兒相聚的美好時光,不停地尋找稀世草藥、方子、典籍,在醫道的路途上攀登。
萬子夜聽得進母親的話,也向往著父親的使命,自小就喜歡往藥房裡跑,草藥的味道幾乎將他浸透了味兒,仍不依不饒地跟在長輩們的身後學習。
有一回,他聽聞父親遠遊回來,興沖沖地跑向書房。
還沒想好如何彙報自己醫術的精進,剛扒開小小的門縫,就看見滿地散落的書籍,父親坐在書桌後頭,並沒有被開門的聲響驚擾。
一雙平日裡溫和的眼睛,貪婪地盯著案上的書冊,幾乎能看見眼白處滿是興奮的血絲。
一雙手越翻越快,引得書頁翩飛,一度讓萬子夜擔心,那書會不會被撕得粉粹。
但他沒動。那時候,他還看不出父親眼裡到底蘊著怎樣的情感,只覺得有點兒打怵,怯生生地喊了一句,“爹。”
父親終於如夢方醒,抬頭一見他,立刻合上書冊塞進案膛,從案桌後面繞過來抱起他,“風兒,你的臉色怎麼這樣差?阿袖呢?”
萬子夜那時仍有些怕,縮了縮頭,從父親懷裡跳下身去,一溜煙就衝出書房,跑回母親的身邊。
該問一問的。
眼下,那張毀了容的猙獰面孔,還有那雙說不上溫情,反而幾分冰冷的眸子,逐漸與印象中的父親重合,萬子夜忽然不著邊際地想:當時父親在看的,究竟是什麼書?
母親對父親的描述,全是真的嗎?
“你是......方家的家主,方天宇?”陸誠打破了良久的沉默,萬分不信地喝道,“你不是不識公子的義父,長生教真正的主使嗎?”。
方天宇睨了一眼,語氣隱有不悅,“怎麼?”
陸誠正欲提槍,被雪白衣袖攔住。
萬子夜的神色不見迷惘,雙目如神,定定地望著身前這位本應熟悉,卻讓他感到陌生的人,“......父親。”
方天宇從陸誠身上收回殺心,應了一聲,“風兒,是我。我來接你回家。”
“家?”萬子夜的眼底燃起兩股冷焰,破天荒地凌厲道,“十年前,方宅已毀,哪裡是家?你說的家,是長生教嗎?”
說著,他利落地亮出兩柄斷魂釘,橫亙在兩人之間,“父親,你告訴我,十年前的兇手,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