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全身髒兮兮的侏儒,就像一隻藏在發黴洞穴裡的小鼴鼠,他的年齡看起來不大。
應該還不到二十歲,他心想。
侏儒小孩兒也看到了他,畏畏縮縮地靠了過去。
“你……你是火鑄商會的葛爾寶叔叔嗎?”小孩兒哭得紅通通的眼睛看著他。
“我就是。”他點點頭,用安慰的語氣,緩緩說道:“發生了什麼事,可以跟我說一說嗎?”
“人類在屠殺我們,我們沒地方可去,就躲到了下水道里,但是那些穿黑鎧甲計程車兵很快就找到了我們。”
小孩兒悲傷的說,“一個穿黑袍的巫師,用噼啪作響的閃電殺死了我們的守護者南弗多,因為他試圖用自己的鎬頭保護我們,他們只是揮揮手就把我們全部抓走了,我的家人死了,保護我們的叔叔阿姨也死光了,現在就剩我一個人,我真的不知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再過兩個月我就成年了,但也許那一天永遠不會來了。”
小孩兒說完,蜷縮在潮溼的稻草堆裡,繼續哭泣。
“孩子,在這個時候,你必須努力向加爾祈禱。”葛爾寶沉默片刻,神色鄭重的說。
“我父親也這麼說,我都照做了。”
侏儒小孩兒哭著說,“但是沒用,我想一定因為我偷塔娜阿姨的蛋糕,讓加爾生氣了,但是我的父親安慰我說不會的,於是我又求加爾幫幫我們,祂還是沒有任何回應我,所以,我詛咒了這個混蛋的加爾。”
“加爾不會遺忘祂的子民。”
葛爾寶神色堅定的說道:“加爾說,世界很寬闊,充滿痛苦也洋溢喜樂,前者讓人成長,後者則讓我們的旅途充滿幽默感,所以,你一定要堅強。”
“那我再試試。”小孩兒擦掉了眼淚,迷茫的雙眼煥發光芒。
就在這時,大門再一次被轟然撞開。
“葛爾寶·摩寧!”
這個獄卒生著一張狗頭人臉,鬍子颳得長短不齊,“我家公爵大人要召見你,跟我過去一趟。”
葛爾寶打起精神,從稻草堆裡爬了起來,他雖然虛弱不堪,但並沒有嚴重到連路都走不動。
夜色籠罩著阿布雷拉城的黑色堡壘。
他看到城堡西牆升起一輪滿月,蒼白的月光將城頭高高的三角形城垛投影在土地上,猶如一排尖利的黑牙。
空氣中又冷又潮,帶著幾許被他遺忘的味道。
這裡是阿布雷拉城,葛爾寶告訴自己,一個熟悉而陌生的地方,到處都飄蕩著許許多多死去的亡魂。
恍惚中,他彷彿聽到了怨魂的哭泣,這讓他莫名地心痛起來。
此時此刻。
他終於體驗到了他的矮人朋友布洛託五十年前的感受。
因為布洛託經常掛在嘴邊的外婆就是在五十年前,死於泰格瑞拉王國的阿吉瑪爾城的一場大屠殺。
早已等候多時的護衛舉火把在前,葛爾寶像個喪家犬一樣,一瘸一拐地跟在身後。
風席捲過庭院,穿透了他身上又薄又髒的破爛衣衫,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今晚的空氣又冷又潮,雖然南方不可能下雪,但冬天毫無疑問地到來了。
城堡的大廳昏暗,煙霧繚繞,左右兩邊的牆壁上各有一排火把。火炬臺為一朵綻開的玫瑰花。
這裡的空氣充滿了濃重的葡萄酒、麥酒和烤肉的香味兒。
人類一定是在慶祝勝利,他心想。
聞到香味,葛爾寶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喝上一口水。
不過,他並不在意,因為他是一名加爾的牧師。
他一路踉蹌地帶來大廳的長桌旁。
他能夠感覺到,周圍的所有侍衛和貴族,正在用異樣的眼神看著自己,就像是看馬戲團裡賣力表演的狗頭人和地精。
恐懼猶如尖刀刺進他心房。
他是加爾的牧師,加爾一定會庇護祂的子民,葛爾寶不停地在心中默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