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看了眼他遞來的髒兮兮的選單,問他有火鍋沒,隨意上幾個葷素食材即可,來一瓶日寇清酒。
夥計略詫異地瞅了他一眼,身著便裝的他回看他一眼,有嗎?夥計忙說有,卻出門不知從哪弄了一瓶來。
特地要日寇清酒,李峰是用來敬奉養母的,他斟滿一杯擎在手中垂首默禱,母親,天堂安好,將酒潑灑在腳前的地上。
熱騰騰的火鍋,熱辣辣的酒,卻怎麼也暖不了李峰一顆冷冰冰的心。
記憶裡,他彷彿是第一次獨自一個人喝酒,似乎把杯裡的酒當成了傾訴的物件,三錢一盅的小酒杯一盅接一盅不間斷地吞進嘴裡嚥進肚子裡。
直喝到他兩眼泛出淚花,及至喉嚨裡哽咽出聲難以自已,應了那句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的古語。
他心裡很明白,以自己所擔負的重任,切忌沉浸於個人情懷裡無以自拔,亦不是自己不願釋懷。
可自接到警視廳那位朋友的來電後,日寇養母那張慈祥的臉龐,多日來閃疊於腦海怎麼也不肯退去,似欲向自己傾訴什麼卻又無以言說。
她想說什麼?其實李峰非常清楚,這完全源自於自己心理糾結。
養母死於車禍,車禍的起因是剎車裝置被人動了手腳,若排除藤也嫌疑,李峰本不敢想象會是養母自己所為,但卻又似乎只能是她。
之所以會產生這種近乎匪夷所思的想法,是老司令負傷在岳陽醫院接受治療時得知他與自己同樣是O型血後,李峰因此而受到啟發。
葉子於本土的調查,已深入到名古屋鳩間醫院這一步,距李峰身世之謎僅一步之遙。
在這個節點上,突然發生車禍這一幕,會否因養母的血型與自己的血型不符所導致?她選擇以一己之死永久封存這個秘密,是她的本意還是老司令授意?
無論前者或後者,這份大義這份恩情他李峰這一生都無以回報了。
即便不是他授意,以他的敏銳,他亦應有所察覺,之所以無動於衷,不外乎事關仕途、名譽,令人不齒!
一瓶酒見底,李峰有些暈暈乎乎了,這在之前是從未有過的。
日寇清酒度數低,以前跟佐佐木他們一塊兒喝酒,不幹下兩瓶,就不是他李峰。
他拿眼睛去搜尋夥計,這才發現餐館裡就他一人了,夥計躲在櫃檯里正望著他這方,見他目光掃過來,忙低了頭。
李峰愣了愣,估計他被不明身份的自己給嚇到了,潛在的職業警覺性在提醒他:夠了,他遂朝夥計招了招手結賬。
開車,回家,往被窩裡鑽去蜷縮成一團的李峰,心裡莫名地湧上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和苦楚,嘴裡連著喊了兩聲,“媽媽”。
一聲叫的是養母,一聲喚的是生母,眼裡含著淚沉沉睡去。
驀地,他的身子在被窩裡劇烈地動彈了一下,似夢魘壓身又似被某個動靜給驚醒一下坐了起來,卻原來是電話鈴在響著。
他抬腕看了看手錶,快五點了,應該是優子的電話,抓起話筒,果然是優子,一聽他聲音不對勁,便問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