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名前鋒騎士回來的報告,讓一旁還沒緩過神來的嬴扶蘇的心,瞬間跌到了谷底。
除了棗樹下正在哭泣的那個蓬頭垢面的男人,全村三十七具屍體,沒有再發現任何倖存者。而且從村子裡找到的物品和村子佈局來看,這個村子裡應該都是秦人。
村子東南方向的另一條進村道路上,發現了一些馬蹄印和人的足跡。騎士們推斷,這個村子,遭到了山賊馬匪的洗劫。
村子裡有少量搏鬥和抗擊的痕跡,幾名騎士收集了村子裡村民所持,用來抗擊的農具,擺在蒙恬面前。
黑黢黢的熟鐵爬犁,在搏鬥中被斬斷了鐵爪。一柄粗糙的熟鐵斧頭,上面盡是刀削劍砍的痕跡。
顯然,手持農械的農民,根本抵擋不住殘暴的馬匪。
村子顯然是剛剛發生了這樣的慘案,血都還沒完全乾涸。良推測,時間不超過一個時辰。
在棗樹下哭泣的男人被帶到了蒙恬和公子扶蘇的面前,亂糟糟的頭髮底下,卻是一張甚年輕的面孔,看起來也就二十歲。
小夥子早已經哭得嗓子沙啞,眼睛腫的像核桃一般。整個人恍恍惚惚,精神幾近崩潰。
看到秦軍的騎隊和甲士,也不知道害怕,眼神呆滯,毫無生氣。
蒙恬問道:“你是秦人?”
年輕人沮喪地點了點頭。
蒙恬接著提了些問題,只是這小夥子受了極大的打擊,講話斷斷續續,也沒什麼邏輯,東一嘴西一句。
費了好大的勁兒,扶蘇才聽明白事情的經過。
這個村子裡盡是秦人,是去年才從關中和隴西地區遷到上郡的黔首。
始皇帝三十六年,遷三萬戶秦人到北河、榆中地區,拜爵一級。
他們是大遷徙中最不起眼的一小撮,走到了這群山塬的邊緣,便安置了村子。再往前就是漫無邊際的荒原,風沙大,不適合生存。
這二十幾戶秦人紮根這裡之後,修建了窯洞和土坯房子。在村子後面的山塬上,大夥還開了梯田,種上了粟和黍。村裡青壯年成立了獵隊,時不時進山捕些野雞野兔獐子之類的小玩意兒。
這個村子雖然不大,但也是有戶籍的,歸屬合陽縣管轄。村子裡有里正,是個正經的村子。這小夥子,就是里正的兒子,名叫啟。
新遷來的秦人,前三年是可以免除賦稅和徭役的,所以村子裡倒是也不擔心要上繳什麼糧食。
其實也是因為,遷徙的秦人雖然拜爵一級,但上郡卻拿不出那麼多現成的良田和房子妥善安置這些秦人。於是上郡郡守馮職便免除了三年的賦稅徭役,讓這些秦人自己開荒蓋房,在這裡紮下根來。
村民們平日裡開荒種田,進山打獵,以此為生。雖然勞苦,倒是也安樂寧靜。
可幾個月前山裡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夥馬匪山賊,三四十人,有甲和劍之類的武器。
這些馬匪在糧食還沒熟的時候,就來過一次村裡,聲稱等收了糧,便會來村裡要糧。
說是要,但其實就是搶。
當時村裡的里正也沒將這些馬匪的話當回事。
馬匪嘛,飄忽不定,而且秦國官府對山賊馬匪之流剿滅的力度也挺大。收糧還要等好幾個月,所以也不擔心什麼。說不定這夥馬匪只是過路,等收糧的時候早都被剿滅或者流竄到別處去了。
可就在幾天之前,村裡人發現,那些馬匪又出現了,還去地裡專門探查了粟米的生長情況。
這就讓村裡人再也坐不住了!
這夥馬匪非但沒有走,反而還真的盯上了村裡人辛辛苦苦一年種出來的糧食!
在這上郡的山塬中,想要種點糧食可不容易。
土塬風沙大,降雨又少,有時候沒雨的時候,村裡人就得步行二十多里地,去朔水河裡取水,一點點揹回來澆地。遇上三四月和六七月,乾旱的這幾個月,人不吃水都成,但莊稼卻要保證灌溉的。
取水已經不易,時時刻刻還要防著蟲害和蝗災,每天還得給田裡除草。到了盛夏,還得提防野獸踩踏和鳥雀偷食。
而遇到了大雨,又得及時排澇,免得莊稼淹死。
好不容易看著粟米長滿了苗頭,開始彎彎曲曲地垂下來,再有半月就可以有收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