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
賈政只有兩個字給寶玉,要不是夜深了,當場就要請家法。錢謀學是老一屆的三甲舉人,上面還有個三元進士的恩師,來頭不比賈府差了多少。他要暗殺人家?暗殺得著嗎?
裡外不過是文名的爭奪,勝了,那也就罷了,在整個大周,少有要取人性命的,可寶玉如今所為,別說是君子了,就算在小人裡,那也能排上一號。
“不對勁啊,這冤家向來是個大度的,那次斷了手,也不過一句‘多大點事’,怎麼今天…….”
賈政仰頭看見《憶秦娥》,其上涵義,讓他頭腦清明許多。他想到寶玉今天的反常舉動,突然嗤的一下笑了,道:“好個江流,你早想到了,卻不告訴老爺,該打。”
江流腆著臉對自己打了一下——以他從小養來的家生子身份,不用拿捏。賈政讓他罷了,反正沒個真打,只是要醒著寶玉,別因為一時氣憤誤了前程。
江流應了,也就過去。
…
碧紗櫥燈火通明,林黛玉和王嬤嬤繡著香帕,要等寶玉回來。外面傳來小廝、丫鬟們開心的笑聲,立馬知道了——這寶二爺,終於頑夠回來了。
寶玉進了屋,臉色不好看。林黛玉親手端了碗羹湯來,看他喝了,這才問道:“輸了?”
“沒輸,就是憋氣。”
林黛玉摸了下眼角,一抹硃紅悄然閃過。以她紅袖仙子的本事,立馬看到了寶玉的文名狀況,俏臉露出笑靨。
“果然是贏了,那就好。你一個生員,贏了三甲舉人還不開心?憋氣個什麼勁呢?”
旁邊襲人、晴雯都把好奇的眼神投過來,豎著耳朵偷聽,連王嬤嬤都好奇了。特別是越發開朗的大丫鬟鸚哥兒,好奇的眼神忽閃忽閃的,要湊過來聽。
寶玉悶了兩下,道:“我想弄死錢謀學,沒成功。”
這話說的,登時樂壞了一屋子人。襲人湊趣道:“我的爺,您都贏了那個錢三甲,踩著人家腦袋廣增文名了,這還不夠?咱別使小性兒,還是饒了那……”襲人是個賢淑的,還是忍不住笑起來,“咱們就饒了那個錢三甲吧,畢竟是個三甲舉人。”
晴雯、麝月,還有鸚哥兒就瞪著眼樂,連王嬤嬤都笑開了——一介生員‘饒過’三甲舉人,怎麼聽都不是個味兒。大概這整個大周,也就咱們寶二爺有這本事。
寶玉搖搖頭,恨聲道:“我不想饒了他,還有賈雨村……要是能一起解決了,簡直是樂翻天的好事。”
林黛玉不高興了,賈雨村是她的老師。
左右一想,忽然明白過來,捂著櫻桃嘴兒驚了一聲,俏臉泛起酡紅。她想:寶哥哥向來是個大度的,怎麼突然使了小性?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就是她受了傷。
晴雯很久沒見寶玉耍性子,立馬不開心得很,豎起眼睛道:“我的寶二爺啊,您怎麼又犯起倔來了?本以為您好了,厲害了許多,卻沒想性子更厲害了。以前還只是摔摔玉,鬧鬧不痛快,現在都要殺人了,還是兩個三甲舉人。您就不怕給咱們府上招了那種擺不平的大事件?”
“你懂什麼!”寶玉心情不好,直接懟過去,“對別人我能大度,對這兩個,大度不得。”
他哼哼道:“賈雨村,好吧,暫且不說他,單說那個錢三甲。他的壓制異象碎了黛玉的三點水晶淚,這可是三分壽元,我怎能輕易饒他?本想下個套讓他捨不得,結果老傢伙也是機靈,硬是捨得了,還賠上我一篇煊赫篇章。”
聽這話,晴雯都覺得心疼,端了茶水給寶玉。別看跟寶玉鬧得歡,她卻是最在乎寶玉的家底不過,當下小嘴叭叭的,把錢三甲罵了個痛快。
麝月跟著說了幾句,也就停下,一雙桃花眼來回瞅沉思的寶玉和臉色酡紅的黛玉,嘴角帶著笑。
寶二爺是真的好啊,對她們沒的說。看看先前,寶二爺把手都脫臼了,不過是句‘多大點事’,那就輕飄飄的饒過了王善保夫妻,可如今因為黛玉受了傷,就要往死里弄一個三甲舉人。
她又想到金釧兒,暗地嘆口氣——跟黛玉姑娘比起來,金釧兒在咱們寶二爺心裡的地位,明顯差了許多。只是不知道,跟自己相比又如何?
寶玉不懂女人家的小心思,他在想自己的事。
錢謀學錢三甲,他是真的沒想放過,但從這件事裡,他看出來不好的狀況。
賈府是個金字塔,站在頂端的,自然是賈母老祖宗,其次是賈政、賈赦,以及寧國府的賈敬,都比他高一輩,也是自然。而在下一層的,明顯包含他寶二爺,卻不只有他寶二爺。
比如鳳辣子,比如賈元春,一個是禍害,一個是他親姐,都是跟他同等地位的。這點,從家人奴僕的態度中可以體現。如果他是玉字輩的第一人,絕對壓制同輩的話,他要暗殺錢三甲的事情,會有許多老妖出現、參與,甚至為他謀劃。
而現在,除了王善保外,他沒有別的老妖部屬。
【可惜了,自己在賈府的地位不足。】寶玉嘆口氣,端起茶慢慢抿著,滿心思量。
時至今日,他對賈府,乃至大周都有了一定的瞭解。跟賈府相比,賈雨村這個‘萬惡之源’,如今還只是出土的幼苗,可以連根拔起。他一是想弄死錢謀學,第二呢,也是想試探自己在賈府的能量。如果可以藉此名目調動力量,自然要把賈雨村順手除掉。
可惜的是,自己還不夠分量。
【要專注秀才大考了,不管如何,提升自身的實力才是正經。】寶玉想起君子六藝,都是秀才大考要考的科目,正要問下黛玉,外面有人傳話。
江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