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他喜歡賈環?】寶玉摸摸賈蘭的小腦袋,驚了一次。
要說人品,蘭哥兒恪守禮儀,明顯比賈環強些;要說心性,賈環這一首詞作的不錯,但也表露出了成長過程中性情扭曲,德行自然高不到哪去。賈雨村不愛賈蘭,偏愛賈環,這是什麼道理?
他看賈雨村,眉眼滿是善念,神情頗多讚許,簡直是要立刻遣人取了蒲團香茶,讓賈環跪地磕頭拜師才行。
等等,拜師?
寶玉的眼睛眉毛都翹起來,突然覺得……這次的詩詞考校,真真的格外有趣。
【可以確定了,賈雨村對賈府,對我都懷有惡意。他也看出來了賈政的心思,要親近賈政,必然不能嚴詞拒絕。最低限度,也要在我們三個裡面收個弟子才行。】
【賈蘭不可,他聽我的話,而且單是我是他學字夫子的身份,就不可能和我鬥個你死我活。我更不可能了,我是賈府嫡子,將來要繼承賈府大統的,他要對付賈府,就是跟我作對。】
【唯獨賈環最是妥帖不過,教育好了,有能力了,文名蓋嫡子,庶子可成龍的戲碼,賈雨村肯定喜歡。嘁,果然有趣。】
寶玉的嘴角勾出一絲詼諧的笑容出來。賈政想讓賈雨村收徒,他也是看出來了,而且賈政一門心思要他寶玉光耀門楣,這個做賈雨村弟子的人選,自然是他寶玉最為妥當。沒想到他和賈雨村這個梟雄的第一次見面,竟然是要聯手了。
他不可能拜師,賈雨村也不可能收他為徒。
試想,將來賈雨村對付賈府,作為賈府的嫡子,寶玉必然跟他鬥個你死我活。文人之爭就是文名之爭,要爭到一方聲名狼藉後才能下了殺手。不然的話,哪怕文名在外,君子之名傳揚四海呢,肆意斬殺另一個君子,那也是文名掃地的事情。
所以他和賈雨村,明爭暗鬥會很有趣。
要是他和賈雨村再成了師徒,那就更有趣了。師徒二人互爭文名,就好像玉石和琉璃對碰,引來一群磚石瓦礫爭相叫好,兩人一起斯文掃地,一起聲名狼藉,一起……
寶玉撇撇嘴,他才不想做那種二愣子。
自然,賈雨村也不想。
賈雨村看了寶玉一眼,見寶玉神情變化,老油子立馬猜到了寶玉心思。他和寶玉互相對視,互相點頭,頗有惺惺相惜之感。眼神一觸即收,都是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想到’的樣子,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寶玉還是搖頭,推脫沒有詩詞出來。事實上,他很想將賈雨村一軍——如果這時候他作出詩詞壓過賈環,賈政必然會順水推舟,要求賈雨村收他作為弟子。這是讓賈雨村難看。
可很顯然,他也會被賈雨村看輕。
而且他很懷疑,以賈雨村深沉內斂的心性,君子重義的文名,很可能會乾脆利落的答應下來。這樣他成了賈雨村的弟子,賈雨村成了他的恩師,兩人之後再做打算,肯定會有百般無奈、千般阻撓,對賈雨村不是一件好事。
當然,對他更不是一件好事。
於是他推出筆墨紙硯,倒退一步,抱著手,做一個安安靜靜的路人。
賈環拿了紙筆,把上好的靈脂墨條碾磨了,就要開始書寫。這次寫的很慢,雖然名動以下的詩詞用不了多少才氣,也不能像剛才那樣一氣呵成。
在場的,不管是賈元春、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還是林黛玉和薛姨娘一家,都是向著寶玉的,雖然看他筆鋒有力,字型又是極為端正,也不肯講話讚歎半句。他們都知道賈環的心思,憋著狠要壓過寶玉。
而寧國府的賈蓉、秦可卿,他們也犯不著。
賈環還是以前的賈環,而寶玉,已然不是那個無事忙的富貴閒人。看賈政眉頭緊鎖的樣子,顯然對賈環爭寵的事情,已經十分不快。
唯獨賈雨村嘖嘖讚歎:“看這字型,已然有了幾分架子,就算秀才大考也有七八分把握透過了,要是有名師指點,只書法一藝,必然名列首榜。”
所謂首榜,就是秀才前十,他越讚歎,賈政的眉毛就皺得越緊。他想寶玉拜師,不想賈環。
對此,寶玉只想說三個字:瞎胡來!
別看賈雨村是三甲舉人,他還真看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