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好句,真個好句!世上多少艱難險阻,好像都算不得什麼了。”林黛玉是個愛詩詞的,一吟哦,整個人兒都陷進去了。她把青紗帳放下,自個躺回精緻的木床上,兀自喃喃。
“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形象,生動,不只如此,連著前文,竟好像把艱難險阻都擺在眼前,自個卻是微笑的,從容的。單憑這句就能煊赫一方,又以文言志,動人心魄,將來傳揚開來,做那傳世的篇章也是可以了。”
林黛玉自顧自唸叨著,把人都給忘了。寶玉招呼王嬤嬤並鸚哥兒回去伺候,遣退襲人,剛要睡,外面傳來嬌滴滴的話:“寶二爺,老祖宗讓我送藥來。”
果然。寶玉讓金鴛鴦進來。
金鴛鴦把藥放下,話裡話外都露著討好,與以往的態度大不相同。她和寶玉說著話,那邊耳朵豎起來,把黛玉嘀咕的詞彙總著聽了,明媚的眼睛越發閃亮。
寶玉陪著說話,直等她離開。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寶玉醒來,在襲人的伺候下洗了臉,推搪不過,又痛苦的拿青鹽刷了牙。他對又苦又澀的青鹽敬謝不敏,但連日來用茶水漱口,再不刷牙,嘴裡都要長蟲了。
鎏金的炭盆燃著火,還是放在窗邊。寶玉左手用娟紗吊著,右手練了字,覺得悶氣,跑出去串門兒。
他的形象不好,脖子上白花花掛著娟紗,左手垂在胸前,但每逢遇見人了,他都是笑,對方也趕忙行禮。對他的態度比昨夜恭謹一分,也親近了一分。
有人討好笑道:“寶二爺,您可真是咱們的爺。”
也有探親剛回來的湊上前,拿了老家鄉下新掘的,水靈靈的冬筍給他,也有滿山遍野打的野兔,精瘦,勁道。直說最是滋補不過,一個勁要塞給他。
寶玉全都收了,賞幾個大錢,遞給晴雯拿著。
冬筍也就罷了,是個鮮嫩可口的,可那活蹦亂跳的野兔有的說頭。襲人看著心軟,殊不知晴雯、麝月、秋紋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寶玉也饞,愛這野物。
晴雯提著野兔的耳朵,左手兩根蔥管似的指甲一個勁掐野兔勁道的肉質。狐狸精最愛吃兔子的,她這個家養的狐狸,好久沒吃過野生的好兔子了。
心想送去大廚房,不用給錢,諒柳家的也不敢多話。
昨夜寶二爺的威風出去了,以後大廚房或是別的日常小事,沒人敢再伸爪子。寶玉饒了王善保夫妻,下人感覺親近,以後這類的東西許多,省了不少用度。
想到這,不再怪寶玉‘大氣’。
幾個人轉悠一圈,中午、晚上,甚至第二天、第三天的牙祭都有了著落。寶玉平日的膳食不錯,但是野味,真個不是多見。
他讓晴雯處理這趟子事,練了會字,推開窗戶。這屋子是極好的,炭盆也是極好的,但是兩個加起來,他受不住。
昨夜跟個彪形大漢一樣,渾身都是力氣,今天收了才氣,沒了正氣加持,身子骨還是氣喘吁吁。小寶玉的底子差,哪怕他點燃文火,成了生員,比別人也差了好多。
屋外一片歡笑,茗煙、鋤藥兩個小廝在下象棋,為悔棋的事情拌嘴,還有引泉、掃花、挑雲、伴鶴四五個小廝湊趣,挑唆他們‘打架’。茗煙就跟晴雯似的掐起腰,豎起眼睛來罵:“你們幾個誰能打得過我?”
小廝們都蔫了,茗煙是他們裡面最會打架的,天不怕地不怕。
寶玉就笑:“你們一個打不過他,一起上還打不過?可不能讓他學晴雯那個霸王。”
茗煙不依道:“二爺,不帶您這樣的。”
眾小廝大笑。
寶玉招呼茗煙,別的小廝立馬散了。他看見茗煙一個跟頭翻出七八米,心裡眼裡全是羨慕。再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什麼時候才能鍛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