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從他滿是擔憂的眸子裡看到了自己，數十年一點一滴搭建在外將她幽閉起來的壁壘彷彿在這一瞬間從內部裂開了一道縫隙，然後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崩塌。
這種感覺就像她在沉入黑暗深淵後，窺見了一道天光。
其實早在之前，他就已經在撼動她的壁壘了，只不過這一次更加徹底。
她還能相信別人嗎？相信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還有人會豁出性命護她一世嗎？
不會的，不會有人能伴她一生一世，祭留說過，她只有她自己。
她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壁壘塌了。
“我沒事。”她有氣無力地搖搖頭。
然而由於磁力場消耗太大，她的腿一軟，順著他的雙臂滑了下去。
露離眼疾手快地撈住她，一隻腿墊在她身下，又氣又驚地看著她，“都什麼時候了，還逞能？讓你說一句實話，軟話，你會死？”
忘川想像那種從絕望中站起來，再重新尋找希望，然後再次被絕望打倒，那她可能真的會死，於是點了點頭，道：“別廢話了，我的磁力場維持不了多長時間，魂咒鐘響了，說明一定有人進來。”
忘川覺得她的腦子裡彷彿有一處被封存的記憶宮殿，此刻正緩緩地開啟了宮殿的大門，那些藏於殿後的記憶馬上就要奔湧而出。
那個在他們空間映象中感知到的鈴鐺，一定是祭留敲過的魂咒鍾，一些隱約的記憶在剛才的那一瞬間突然冒了出來，祭留好像說過這個名字，她還記得只要鐘聲敲響，那一定是有人闖進了這劍鞘之中。
露離才不管那麼多，一聽她說到磁力場維持不了多長時間，又見她臉色蒼白，後背冷汗淋漓，聯想到她進來之後便一直沒能使出之前在外面用過的神隱寶貝，想著她一定是用了什麼傷己的法子，才讓他們得以避開外面要命的聲音，急道：“先別管別人進不進來，你那什麼磁力場，是不是你逼著自己使出來的？你馬上把它撤了。”
忘川懶得解釋現在撤了只會是讓他再遭一遍聲波漩渦的攻擊，對她來說能撐多久就撐多久，一旦神庭被刺，那便無回頭之路。
此時外面的聲波漩渦忽然改變了波形，雖音調未變，但攻擊力削減了不少，聲波之中隱含著熟悉的調子。
忘川感知到自身的磁力場也即將耗盡，於是衝露離噓了一聲，道：“你聽。”
護在露離外周的磁力場慢慢衰減下去，他自然又能聽到外面的聲音，雖不似之前那般刺人腦髓，但也並不悅耳。
可看她神色奇怪，隱約之間透著淡淡的期待之感，讓他不由得惶然失措，生怕她是迴光返照之相，忙攬著她問：“聽什麼？你聽到什麼了？”
忘川雖磁力耗竭，可卻能感覺到血脈尚存著一息緩和的餘地，像是這劍鞘留給她的饋贈，似乎她在這裡面能迴圈往復，不生不死似的。
她的臉已經恢復了一層血色，只不過說話還是有氣無力的，“你聽不到？好像是一首歌。”
露離聽她如此說，越發覺得她是出現幻覺了，抱著她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就連上下牙齒都開始打架，“一首歌？什麼歌？”
忘川被他勒得有些疼，皺了下眉，想著這人怕不是又有毛病了，難道聾了？可他明明連她這麼小的聲音都能聽到，怎麼會聽不到這魂咒鐘的歌聲？
“唱的是山鬼。”
果然…露離已經百分百肯定她是出現幻覺了，不然怎麼聽到的都是鬼？
他一隻手緊緊摟住她，將她的腦門貼在自己的胸前，另一隻手抹了一把耳血胡亂地朝空中揮舞著，口中還振振有詞道：“我管你是什麼山鬼，還是河鬼，都他媽的給老子滾遠點兒，她是老子的，你們誰也別想帶走她！”
忘川埋在他胸前聽著他胸腔內雜亂無章的心跳聲，十分無語地被壓扁了鼻子，還要聞著他一身的汗腥氣。
不知他怎麼就突然中邪了，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她一句都聽不懂。
此刻被他身體帶動的晃來晃去，她本來覺得安靜待一會兒或許就能恢復了，現在反而有些頭暈，於是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閉嘴吧你。”
話音剛落，嗡的一聲，像是有什麼重物砸下來。
露離顯然也聽到了，連忙摟住她的頭，使勁地按進自己的懷裡。
四下張望後，什麼都沒看到。
忘川又掐了他一下，趁他縮回胳膊，扒開他的手臂，從他的懷裡露出頭來，微微喘著氣白眼看他。